当年拉歌入梦来

梁永刚

那年九月，军训结束前的头天晚上，7个班按照事先分好的位置，在学校东边的足球场里围成一圈，进行拉歌。

那一天是月黑头，学校临时装了几个大灯，供拉歌时照明用。足球场实在太大，灯少，光线弱，对面班级的同学，只瞅见大致轮廓，看不清面目。

不过，影影绰绰的昏暗灯光，和天空闪烁的点点星光，营造了一种让人精神极度舒适的美妙氛围，因为有夜色的笼罩，因为有鼎沸的歌声，因为有晃动的人影，藏匿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率真和天性，被最大限度地激发了出来，此时此刻，此地此境，无论是旁若无人的放声大吼，还是扯着嗓子尽情的歌唱，你都无需考虑平日里那些投向你的异样目光，也不用顾忌自己不合时宜的言行举止会被某个心仪的女生听到看到，在一波又一波豪迈雄壮气贯如虹的歌声中，勒在心灵上的绳索得以松绑，蒙在心灵上的灰尘得以涤荡，郁闷的心情得以舒展，压抑的个性得以张扬。

那晚足球场上的拉歌，最忙活的人，当属各班教官无疑。既然是拉歌，就得有气势，每个班级的所在地，就是一个通过声音制造气场的基地，男生女生，呐喊助威，声震如雷，此起彼伏。

因为是7个班围成一圈，我们4班的左邻右舍是3班和5班，对面是7班，也就是音美班。音美班40名学生中，学音乐的有19名，唱歌跳舞是他们的强项。

正所谓艺高人大胆，音美班会唱歌的学生多，自然格外活跃，拉歌一开始，他们的教官就在对面振臂高吼：“4班来一个！”他们班的学生，也跟着大喊：“来一个4班！”

刘教官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面对音美班最先发起的挑战，毫不惧怕，也不怯场，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脸朝向我们，双手举起，悬在半空，做出一个打拍子的标准动作，然后声音突然提高八度：“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

我们这群刚入校不久的中师生，绝大多数来自农村，小的十四五岁，大的十六七岁，

虽说过去没有正儿八经上过音乐课，不懂乐理知识，不会唱歌技巧，但我们有的是澎湃的激情，有的是飞扬的青春，每个人都很卖力，也很提劲，能吼多大腔就吼多大，能唱多高音就唱多高，暂且不管声调准不准，先从气势上碾压其他班。

一曲唱罢，刘教官用手一指对面的音美班，大家立即心领神会，齐声高喊，展开“反攻”：“音美班来一个，来一个音美班！”

拉歌进行了几个回合，你方唱罢我登场，我唱完毕你跟上，基本上各班都唱了几首，先不说唱的水平如何，光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就让在场的人深受感染，每一张纯真质朴的青涩脸庞上，都掩饰不住自带的青春光芒，歌声掌声呐喊声，笑声大吼声，声声入耳，响彻操场。

我们6个普师班的学生，主要以文化课为主，体音美都是选修课，捎带着学，不专业，是短板，无论是音准嗓门，还是唱功技巧，远远比不过音美班。每唱一首歌，开头几句，相对熟悉，唱得马马虎虎，还算可以，像那么回事，但唱着唱着，就落下风了，底气不足，词也记不全，虎头蛇尾，草草收场，常惹得音美班学生嘲笑。

唱到最后，我们普师班才迷过劲，忽生想起来，应该让音美班发挥优势，多唱几个，救救场，应应急。

于是，6个普师班团结一致，矛头直指唱功出色的音美班，“音美班，来一个！”“来一个，音美班！”的呼喊，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我们班唱的几首歌中，只记得有一首是《团结就是力量》，其他全忘了。45个学生，会唱的，一个比一个声音高；不会唱的，跟在别人后面溜，一个比一个腔口大，为班级壮气势鼓威风，谁都没有使假劲，大家铆足一股劲，拧成一股绳，为班级荣誉而唱，为同学友情而唱，为青春无悔而唱。

我是个五音不全的人，从小学到初中，会唱的歌不超过3首，词记不全，音唱不准，还容易跑调，有时候唱着唱着，就把这首歌的词，连到那首歌上。

那晚拉歌，我这破喉咙烂嗓子，一首也唱不囫囵，从头到尾，都是跟着别人唱，颇有些“滥竽充数”的意味，但我从一开始起，就下定决心，必须认真投入地唱，或者说不叫唱，而叫吼，不能给班级抹黑，不能给教官丢脸，哪怕唱到最后，嗓子哑了，说不成话，也不足惜。

如今想来，我们班会唱歌且唱得好的同学，还真不少，有些唱功扎实，颇为专业，不知道他们当初为何没有报考音乐班，而选择了普师专业。

快乐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已是夜里十点。

许多年后，我好几次梦回师范校园，走进那个热气腾腾歌声汹涌的足球场，寻找我丢失在那里的火热青春，追忆那一张张在昏暗灯光浸润下朦胧青涩的纯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