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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2025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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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文艺副刊
2025年09月18日

地榆开处,山风记得它的名字

徐宏敏

 

立秋过后,风里便带了清冽的凉意。我总爱在这时去后山,那里有块坡地,看地榆把整片草地染成淡紫。那些细长的茎秆,顶着纺锤形的花穗,像无数支小毛笔,在风中摇曳着。紫褐色的花粉簌簌落在草地上,像是秋光里洒下的墨。

初识地榆,是在村医的药筐里。那年,我跌伤了膝盖,母亲带我去村医家。他只看了一眼,就转身到屋后的河坡,采回一把带着泥土的根茎,褐红色的外皮皱巴巴的,断面泛着莹润的粉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黄瓜香,他一边用石臼捣碎,一边告诉我,叶片揉碎了就是这味道。我摘了片羽状复叶,放入口中嚼,果然尝到熟悉的黄瓜味,另外还混着草木的微涩。

后来我才知道,它有太多名字。医书里称它“血箭草”,因断面渗出血珠如箭。民间叫“山枣参”,因其密集的穗状花朵,确实像缩小的红枣,紫红的萼片包裹着细碎的蕊,远远看,像一串串凝固的霞光。七月,刚抽花茎时,穗子还是嫩绿色,到了八月,便渐渐转深,直到十月霜降,才褪成褐黑色,像被秋阳烤焦了。

它不挑地势,河坡,草原,碎石堆里都能见到。林下的腐叶土中也能扎根,甚至在农家院墙的裂缝里,也能看到几株倔强的绿。羽状复叶舒展时,小叶像极了微型的榆叶,边缘带着圆钝的齿,叶面蒙着层薄薄的白霜,摸上去,有点粗糙。茎秆极细,和缝衣针差不多。如此单薄,却偏要撑起一米多高的花穗,风一吹,便弯下了腰。风过,复站起,却总也折不断,韧劲十足。

查阅古籍,发现地榆入诗的不多,倒是医书中,处处可见它的身影。《神农本草经》称其:“主妇人乳产痉痛,七伤带下五漏,止痛,止汗,除恶肉,疗金疮。”字字都是对它药用价值的肯定。《本草纲目》里记载:“虎犬咬伤。用地榆煮汁饮下,再以地榆末敷伤口。单用白开水冲服地榆末亦可。”想象一下,古人在荒野中遇袭,全凭这不起眼的草救命。顿时觉得,植物与人的缘分,原本就刻在时光里。

偶然机会,我发现还可以用来做干花。去年深秋,剪下几枝枯透的花穗,插在粗陶瓶里,一整个冬天,地榆都保持着挺括的姿态。紫褐色的穗子,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朋友偶尔来访,以为这是某种别致的干花品种。谁曾料到,这是山野里随处可见的野草呢。

后来,我学了花艺,才知它原是秋日里的常客,细密的花穗能把雏菊衬托得更雅,再搭配芦苇,又添了几分野趣,像把整个秋天的风骨都凝在了枝头。

今年夏天,七月末才见坡上冒出花茎。在一个清晨,我去采摘,指尖拂过花茎,忽然发现,每根茎秆上都有细细的棱,像被大自然雕刻过。摘一大束回来,插在玻璃瓶里,紫褐色的花穗在瓶中轻摇,整个屋子都染上了淡淡的秋意。

秋后,我再去那片坡地,发现地榆的花穗已经彻底枯萎,却依旧挺立在寒风中。摘了几枝回家,和去年的干花插在一起,新旧两束紫褐色的穗子,在灯下偎依着,像在诉说着草木的轮回。忽然想起,邻居曾说过,地榆的根要长三年,才能发挥最大药力。那些深埋在土里的块根,默默积蓄着力量。它仿佛在说:真正的生命力,从来都藏在不张扬的坚韧里。

起风了,窗台上的地榆干花,轻轻作响。我仿佛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黄瓜香,还有药草的微苦,恍惚间,从童年的庭院飘来。原来有些草木,早已把自己的气息刻进记忆。就像地榆,无论以何种姿态出现,不管是新鲜的叶片,入药的根茎,还是枯干的花穗,都带着一种朴素的力量,在岁月里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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