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杂草丛生
刘锦涛
夏日一个午后,我在小区外围闲逛。周边的绿地上,高的矮的树,春天开花和不开花的树,现在依然绿着。一大块草地在蓝天下铺展开来。远眺草地,是写意的、宏观的、千篇一律的绿,分不清草高草低,只看见一团浓绿让视野感觉丝丝清凉;走近了看,就有了微观的奥妙。草地之绿,原来非一草之功,是由不同品种的草齐心合力、共同作用的结果,它们团结一致,把一丝丝、一点一滴不确定的绿拧在一起,每一种草都在不遗余力地作出自己的贡献。绿地开创之初,草是种植的,精心选择草种,定期修剪。修剪过的草坪如一张绿毯,纯净一致,有柔软的质感,着实令人心醉。这是我在前几年看到的景象。后来,修剪者有了懈怠,杂草喧宾夺主,蚕食草坪的领地,原来的主人被排挤,被边缘,失去了它的主人翁地位,同化为杂草,却仍然欣欣向荣,在杂草的群体里悠然自得。今天看到的这块草地,已非开创之初的草地了。分不清有多少品种的杂草不请自来,高的尺许,低的贴地而生。即使如此,贴近细看,那草地也非密不通风,仍有留白,留白处便有黄土裸露,远眺的时候看不清,忽略了瑕疵。最醒目的,是牵牛花,一只只粉色的小喇叭,从草的缝隙里钻出来,它的藤蔓被茂密的杂草掩盖,屏蔽了花的牵引,让花无所依托,不知来处,成为草地这片海洋上漂浮的一叶叶孤舟。
我对植物无研究,但对眼前的草,有一种似是而非的熟稔和亲切。每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都有养羊的经历,放了学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拎着篮子去野地里挑草。所有的草,几乎都是羊的饲料,所以干脆将这些草命名为“羊草”。它们有自己的名字,花被单,毛耳朵,竹笠草,马斑草,卧藤藤……这是挑草的孩子叫出的名字,代代相传的叫法,不知道它们的学名究竟叫什么。我用手机上的“识花”APP随手一拍,便真相大白了。原来小时候用于斗蟋蟀的那种草叫马唐草,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只知道叫它赚积草。它同时也是羊的最好的饲料。与马唐草类似的叫牛筋草,也有人用它斗蟋蟀。狗牙草,野艾蒿,钻叶紫菀,苦旱莲子草,结缕草,白花三叶草,随手一拍,一一呈现。到了晚上,我将这些草名输入电脑,求证“识花”APP是否准确。真不错,几乎全对。几乎每一种草都有药用价值。人类身体上的所有毛病,几乎都能找到相对应的草来医治。中医依赖中药而存在,而中药,不就是草吗?很多年以前,政府曾经号召采集草药,采集的不都是这些杂草吗。再往大里说,上帝创造人类,同时创造植物、动物,人类赖以生存的食物,无非动物和植物啊。植物成为菜肴,亲切可口又富于营养;植物结籽,供人类果腹,每天须臾不离。这样说来,植物对人类,是大功臣。
我的书架上有一本《杂草的故事》,作者是英国博物学作家理查德·梅比。梅比说:“所有这些杂草的定义都是从人类的角度出发的,所谓杂草,它们是妨碍了人类的植物。”人类,与地球上的所有其他生物一样,只是暂时的寄存者。人类为了自身的生存,几乎成为所有其他生物的敌人。人类欲将所有的杂草清除干净,杂草却因此进化,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它们总是见缝插针地寻找适合自己生长的家园。好在沉默的大地是伟大的,包容万物,让其得到同样的庇护。杂草因此无处不在。
所幸的是,植物学家没有忘记每一株草,给每一株新发现的卑微的小草取个有趣的名字,记入植物学志书。植物学家们在不断寻找挖掘,每有新的发现,便欣喜若狂。或许只有他们,把草当宝贝。草是大地丰富的源泉啊!
那天下午,是我与杂草的一次邂逅。或许它们长久地等在那里,等一次风,一场雨,等每一个过路的行人。哈,这又是我的自作多情了,我相信它们是我行我素、目中无人的,它们只等风,等雨,以自己的方式生存。
一块经自然之手改造过的草地,比人类精心安排的更为丰富多彩。我觉得好。谢谢人类的遗忘,谢谢剪草者的懈怠,让杂草有机可乘。“杂草丛生”,历来的教科书上,这都是一个贬义词。现在我站在炎热的太阳下,突然感觉了“杂草丛生”的好。杂草之杂,杂得有味,“丛生”之美,之丰富,一样的绿,一样的花开花落,比非杂草更无声无息、低调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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