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 影

疏泽民

漠漠水田，一碧千顷。一群白鹭，在阡陌纵横的原野里划出一道道优美的白影。白影渐渐降低飞行高度，在绿油油的水田上空盘旋，优雅地滑翔、俯冲，灵巧地收拢如扇的双翼，伸出细长的双腿，如飞机放下起落架一般，轻轻栖落于田埂之上，隐身于草丛之中，桅子花般的白影点缀了翠绿的田园。

这是乡村的原风景，从春到秋，从水田到河滩，从村庄到山岗，从池塘到高树，都能见到它的身影。尤其是初夏，秧苗分蘖，葳蕤葱茏，田野里白鹭翔集，禾苗间鹭影绰绰。原野少不了白鹭，村庄少不了白鹭的倒影。因了白鹭，乡村显得生动祥和，富有诗意和生机。

白鹭是庄稼的保护神。它迈着从容不迫步子，一边在水田巡逻，一边盯着秧苗，时不时啄食蝗虫、二化螟。遇上耕牛，白鹭会跳到牛脊上，成为牛背上的花饰，随着牛的移动而移动。有时遇上拖拉机，白鹭也不怕，跟在轰鸣作响的拖拉机后面，起起落落，啄食被犁铧翻起的害虫。一边是钢铁的坚硬冰冷，一边是飞鸟的柔美灵动，铁牛与白鹭，共同构筑了现代版新农村生态田园图景。身临其境地与鹭共舞，那些坐在驾驶室里的农机手，心里一定也飞翔着一只只白鹭吧。

白鹭的故乡在乡村，从暮春至深秋，随意走进任何一座村庄，总能看见绿树葱茏，总能看到白鹭滑翔。乡村山好水好空气好，自然成了白鹭的天堂。在我看来，白鹭是属于乡村的，乡村是它们宜居的家园——你可曾见过白鹭栖息于城市的楼顶、停落于人造的公园？麻雀、鸽子会为城市留步，但是白鹭却不，它不屑于城市高楼的阳台，而选择草木乡村原野，寒暑不变其节。

性情高洁的白鹭，自然会引起文人墨客的赞美。它最早出现在《诗经·周颂》里：“振鹭于飞，于彼西雝。”杞、宋之君有白鹭高洁之德，威仪如鹭，受人爱敬。中国早期鸟类志《禽经》里有“鸿仪鹭序”之说，《隋书》云“彤庭烂景，丹陛流光。怀黄绾白，鹓鹭成行”，皆因白鹭擅长飞行，且乡间常见。到了唐宋时期，白鹭入诗入词的名篇达到巅峰，数不胜数。如杜甫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张志和的“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王维的“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李白的“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还有杨慎的“白鹭忽飞来，点破秧针绿”，贺铸的“阴阴夏木啭黄鹂，何处飞来白鹭立移时”等等，每一句读来，都极具诗情画意，给人带来美的享受。

白鹭傲然孑立，像仙风道骨的隐者，隐居在山水田园，除了入诗，还入画、入景，成为画家写生的对象，也成为摄影家拍摄的素材。

金人元好问《山居》曰：“鹭影兼秋静，蝉声带晚凉。”鲁迅先生《莲蓬人》云：“鹭影不来秋瑟瑟，苇花伴宿露瀼瀼。”入诗入画入景，都是白鹭的荣光。白鹭是乡村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那一只只鹭影则成为乡愁的素描，深深地刻印在游子的心头，让久居城市的我，通过这些素描，回望乡村，回望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