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藕里思故乡

阿 黾

记得有一年初夏，突然收到外地一位文友寄来的一筐水蜜桃。时值荷花渐开、嫩藕上桌之际，作为答谢，我便回赠朋友一大包新出水的花香藕。没想到收到快递急忙品尝后的朋友在电话和微信里喜不自胜、赞不绝口：“真是人间美味啊！柳堡的花香藕比咱们的水蜜桃好吃！”闻此言，我便有点沾沾自喜了，普通寻常的花香藕也算为我和故乡争了面子。

我的老家是江苏中部里下河平原上的一颗明珠，那里曾是荷藕的“故乡”。人们出了家门甚至就在自家的院子里，也随处可见荷花、荷叶或者莲蓬、莲子的身影。十亩、百亩乃至成千上万亩的荷塘都不稀奇，关于荷藕的传说、故事几乎妇孺皆知。近年来，有不少影视剧在家乡的荷园取景，央视《舌尖上的中国》还介绍过明清两代作为皇家贡品的家乡藕制品和以藕为主的美食。荷乡的父老乡亲们也无不以自己是中国荷藕之乡的人而感到自豪与骄傲。

故乡的藕一年四季有不同的吃法和用途，一桌全部以荷藕作为食材做成的“全藕宴”，从某种角度来说，足以与满汉全席相媲美。在我的印象中，花香藕是老家唯一可以作为水果食用的水生蔬菜。小时候，常听大人们挂在嘴边的一句顺口溜是：“头茬韭，花香藕，新娶的媳妇，黄瓜钮。”虽说是“下里巴人”的粗俗之语，但在这所谓的“农家四样鲜”中，花香藕赫然在列，可见人们对它的肯定和喜爱。

儿时曾经读到过苏东坡一首有趣的“回文诗”，其中有这样的句子：“手红冰碗藕，藕碗冰红手。郎笑藕丝长，长丝藕笑郎。”庄上的先生告诉我说，这里的“冰碗藕”就是乡人所称的“花香藕”。所谓的花香藕，“因其在荷花开时便能采摘而得名”。这是一年之中上市最早的藕产品，也是荷藕中的上品，具有白、鲜、甜、脆、嫩、凉、香、爽等特色，是其他时节的荷藕无可比拟的。为什么我老家的花香藕闻名遐迩？早年做过县报记者的我曾经采访过本地荷藕专家，得到的答案是：家乡土质肥沃，气候温和，光照充足，雨量充沛，水质清纯，水位平稳，而且没有什么环境污染，最适宜生长“花香藕”。在种植“花香藕”过程中，藕农基本采用无公害生态管理，任期自然生长。难怪故乡的花香藕闻起来自带清香、吃起来齿颊留香，口感好、品质高，还是“农家水八鲜”中的招牌菜哩。

故乡七八月间，粉红雪白的荷花与碧绿如玉的荷叶的根下是婴儿手臂般细嫩细嫩的花香藕（也有人比作美人腿似的），被喻为“淤泥里长出的苹果”，最宜洗净生吃，清脆可口，新鲜甜润。一通细嚼之后，没有藕断丝连的黏糊劲儿，连一丝儿渣滓也不剩，那种滋味令人陶醉、垂涎。小时候，我们是把花香藕当零食、当水果吃的，嚼得嘎巴嘣脆，“吃”声悦耳。母亲也常用花香藕凉拌做冷盘，撒上些许白糖，真的是“此藕清如雪”。搛一片扔进嘴里，清甜、脆美，那可是父亲下酒、解酒的“神器”。母亲也曾用花香藕生姜汁治我们的咳嗽、泻肚等小病小痛，百试不爽。

“七月早九月迟，八月头上正当时”“一看花、下手抓，二看叶、下手捏，有花有叶最妥帖”……这是故乡藕农踩花香藕的“秘籍”，其他季节叫淘藕，唯有花香时节叫踩藕，一个“踩”字形象地描绘出花香藕收获的技巧和不易。儿时我常蹲在荷塘边兴致勃勃地看踩藕“老把式”们手脚并用，一踩、一提、一抽，一枝枝花香藕就神奇地从淤泥中出水，随后一洗一抹，一枝白嫩嫩、脆生生的花香藕便呈现在眼前。整个过程不过眨眼工夫，其灵巧老练、娴熟快捷堪称“绝活”，非一般人所能为。也许正因为花香藕难踩，花香藕味美，才更加彰显出它的品位和身价。

“荷花爱藕三分白，藕爱荷花出水鲜……”如今，我身处距离家乡千里之遥的北方，每年品尝花香藕已经成为一种“奢侈”甚至梦想。但我始终像荷花爱藕、藕爱荷花一样爱恋着亲亲的故乡，偶尔在饭店里吃到一盘荷藕菜肴，思绪便一下子飞回那让人藕断丝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