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名盖世，余韵流长

周 洋

“燕北真好汉，江南活武松”，这是陈毅同志书赠京剧武生泰斗盖叫天先生的一副对联，是对他七十多年从艺生涯的一种真诚赞誉。就在盖叫天诞辰135周年之际，上海文化出版社推出其嫡孙张善麟的新书《我的爷爷盖叫天》。该书完整讲述盖叫天的艺术人生，将武生世家的传奇故事娓娓道来，让读者领略盖派经典剧目的无穷魅力，可视作一部生动鲜活的京剧百年传承史。

说盖叫天祖孙三代接续传承京剧武生艺术，当是实至名归。盖叫天原名张英杰，河北高阳人氏，自幼学习京剧武生。13岁时闯荡上海滩，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与各大名伶比武斗艺，有“第一勇猛武生”的美誉，他博采众长精研武生戏，逐步形成个人风格，代表作有《武松》《十字坡》《恶虎村》等剧目，堪称京剧武生行当的开山鼻祖。张善麟的父亲张翼鹏，系盖叫天长子，继承并将盖派艺术发扬光大。他大胆创新连台本戏《西游记》，在上海大舞台连演8年不衰，场场爆满，形成“梨园独面树一帜，万人争看美猴王”的气象，被称为“新盖派”。而张善麟自幼得父亲传授技艺，更在祖父身边学艺多年，凭勤学苦练、力争上游的精神，将《闹天宫》《雅观楼》《四平山》等剧目演得出神入化，成为盖派第三代杰出传人，有“小小盖叫天”之称。

经由张善麟的笔触，我们可以读到盖叫天生前对子女的谆谆教诲，可谓梨园三代艺术传承，优良家风泽被后世。在他们家的厅堂里，悬挂着黄宾虹先生书写的三个大字——“学到老”。在盖叫天的艺术世界里，学习和创新是永恒的主题，他提倡武戏文唱，取法自然，用肢体语言表现人物，讲究舞台造型，注重形体美。比如，盖叫天箭衣戏代表作《一箭仇》，演的是梁山诸将攻打曾头市生擒史文恭的故事。其中一场戏要表现史文恭内心的焦躁与惶恐，盖叫天创造性地运用京剧髯口来传达人物内心的情绪，弹、掸、掏、理，配合身段组成各种变化，这一系列舞蹈动作后来演化为盖派艺术独创的“髯口功”，戏迷们交口称赞“盖叫天的胡子会跳舞”。

看戏，品的是一唱三叹的京剧魅力；读书，则可以了解到一代名角戏里戏外的艺术人生。盖叫天不仅是开宗立派的武生泰斗，更是德艺双馨的京剧名家。他一生践行“学戏先学做人，戏品产生于人品”的信念，把“盖派”艺术升华为一种精神的象征。书中详细记述他曾因演戏“断臂折肢”的传奇故事。那是1934年的上海滩，46岁的盖叫天在上海大舞台与陈鹤峰合演《狮子楼》。盖叫天饰演武松，陈鹤峰扮西门庆。京剧舞台向来讲究虚拟布景，一桌二椅足矣，可老板为了招徕观众，别出心裁地在舞台上搭了一个硬景“酒楼”。演到武松替兄报仇，攻上狮子楼追杀西门庆时，“酒楼”就开始嘎吱作响东摇西晃。但见“西门庆”招架不住，从楼窗上跳出去，落在台毯上。演武松的盖叫天紧随其后，一个“燕子翻身”，从两丈多高的“酒楼”上纵身一跃。跳到半空中的一刹那，忽见“西门庆”还躺在那里。他立刻意识到搭档慢了半拍，没有给自己腾让位置，要是再按原戏路跳下去必将压伤同伴。情急之中他在空中一个急闪身，又因用力过猛，落地时一下子折断了右腿。盖叫天强忍剧痛，用左腿以“金鸡独立”的造型一直坚持到大幕闭上。

此后的经历堪称一波三折崎岖坎坷。盖叫天遭庸医误诊接骨错位，要么接受腿部畸形告别舞台，要么把病腿折断重新接骨。他想到自己所钟爱的京剧，想到还有那么多忠实的观众，毕竟“戏比天大”！毅然狠下心自行砸断病腿，请名医重新接续。在坚持康复锻炼两年后，他重出江湖，就在当年摔断腿的上海大舞台再演《狮子楼》，照样演武松，把他倡导的“武戏文演”锤炼得炉火纯青，着重塑造人物的内心世界，将武松演得比先前更加英武，一曲唱罢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台上的盖叫天正气凛然，艺高胆大，台下的盖叫天光明磊落，为人仗义。这部厚重的大书谈戏说艺，讲述京剧盖派经典剧目的表演创新和绝技流传，展现盖派艺术代代相继、生生不息的精神，正是老一辈艺术家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