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呈坎印象
杨强劲
皖南多古村落,这些古村落大多沿着新安江流域分布在黄山脚下。在这些古村落中,呈坎似乎是与众不同的一个。它与已经充分开发的宏村、西递不同,与其他还有待进一步开发的古村落也不同。呈坎处在这两种境况的中间地带,既不显得闭塞原始,也不至于过于拥挤和商业化。
我们是在傍晚时分抵达呈坎的,才安顿好,就迎来了一阵夏日的急雨。这阵雨来得急来得汹涌,玉米粒大小的雨滴急促地落在苍老的马头墙上,落在雕花的木窗前,落在清澈的溪流里,也落在不远处苍翠的山林间。青石铺就的小路上,是从田间地头往回赶的村民,他们有的肩上担着锄头,有的提着竹篾做成的篮子,还有的拎着鱼竿和水桶,虽然是为了避雨,但他们似乎并不着急,毫无例外地慢悠悠地走在熟悉的巷落里,并且时常驻足,与乡邻“说鳖”(徽州方言,聊天的意思)一番,然后继续不紧不慢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在这里,时间似乎被拉长了,具备了更宽广的韧性。不多时,夜幕渐渐降临,那些悬挂在门头或者巷边的灯盏渐次张开了眼睛,与不远处的青山深情对望。雨后的夜色与晚风同样迷人,几只从不同的门楼里蹿出的黄狗闲步在河边,一群白色的鹅从溪流深处溯游而上,一只灰色的猫安静地守在高大古朴的牌楼旁。晚饭时候,炊烟已不多见,那些慈祥的老人端着白瓷大碗坐在门口,一口一口,吞咽着无数个日落月升。
民间俗语称“十有九迷路,留在呈坎富”,这不仅说明了呈坎的迷宫式布局,也表达了人们对这里富足生活的向往。第二天,为了防止迷路,我们请了一位约摸60来岁的当地阿姨做我们的导游,领我们在村里走了一遍。阿姨虽然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但说起呈坎的故事——那些留在历史里的人和事,却异常地兴奋。我们一路上也在闲聊,她说自己的孩子在省会工作,自己不舍得离开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也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所以就留在了这里。农闲的时候做做向导,既能够帮助游客了解呈坎,也能够挣点家用。从阿姨的嘴里,我们了解到呈坎是按照《易经》中的八卦风水理论选址布局的。村落依山傍水,形成了三街九十九巷的格局。村内的龙溪河宛如玉带,穿村而过形成阴阳鱼的分界线,周围八座大山自然形成了八卦的八个方位,构成了天然的八卦布局。在这里,最值得介绍的要数罗东舒先生祠。某种意义上来说,罗东舒先生祠应该是呈坎的宗族文化政治中心,它见证了罗氏家族昔日的辉煌与荣耀。穿过门厅,迎面可见“彝伦攸叙”的匾额。这四个字出自《尚书·洪范》,是周武王向箕子咨询治国之道时的用语,它强调的是治国理家需要遵循的宗族伦常和社会秩序。而书写这块匾额的就是明代松江书法家董其昌。我突然想起昨晚路过的、上面镌刻“锺英”二字的一处拱门,应该也出自董其昌之手。阿姨似乎看出了我在关注匾额的题写者。于是说:“你看,这是董其昌的手笔,祠堂里还有两块,在明朝,也只有我们呈坎的罗氏家族才配有这样的荣耀……”我认真地对着她说:“您说得对。”
临别时,阿姨说:“我就带你们到这了,你们走的时候不要忘记了摸一摸村口的神兽,会给你们带去好运和平安的。”我笑着说记住了。阿姨口中的神兽叫“tun”(“吞”音),但这个字很特别,在普通的字典里找不到。它的写法是把“鬼”字去掉内部的勾,再加上繁体的“进”字。村口的这对神兽长着大大的眼睛、圆圆的嘴巴,不仅没有传统石狮的威严,反而显得十分可爱、呆萌,让人有亲近和抚摸的冲动。
游黄山天下无山,到呈坎一生无坎。作为一个外乡人,我们虽然脚步匆匆,但依稀可辨的回响却穿过历史的层云,将这里的质朴、厚重、生动呈现给了我们。我不知道,我们所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是不是如同一千多年前的某天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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