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依旧，蛙声远去

稼 穑

乡村之美是丰年，描写丰收最美的诗句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是我几十年奔走在田野的体验与感慨。

江南秋风飒爽时，一望无际的田野，稻浪起伏，白鹭低回，一片丰收在望的景象，此时你若行走在田埂上，会情不自禁地朗诵起“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望着稻浪，闻到稻香，喜悦的心情油然而生，人兴奋了就想吟诗高歌，只有这首词最能表达我每一次身临一路稻花之境的心情：美好的、喜悦的、畅快又豪迈的。但有时还觉得有点美中不足，是因为听不到诗词中为丰收歌唱的蛙声，稻田里似乎少了些灵气与精神。

江南稻作传统只种单季晚稻，春播、夏耘、秋收。“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的青蛙，夏天是它欢乐的季节，因为天气闷热，百虫出没，它的美食丰富，还有它喜欢的夏季常客雷阵雨，吃饱了冲个澡，爽快啊。单季晚稻十一月初成熟，十月稻花怒放时，已至中秋，天气渐凉，青蛙已昏昏欲睡不发声了，因为它们准备冬眠了。现在就是夏季，田野里也很难听到蛙声了，只有在黄浦江上游松林千亩有机水稻的稻田里，还能感受到阵阵蛙声的田野生机。所以也有人问我这个常在田间走的农人：诗人是否搞错了，秋季稻花怒放的时候，哪里听得到蛙声呀。是呀，我这个一辈子与水稻打交道的人，也不曾在秋季的稻田里听到过蛙声，但让我告诉你，诗人描写的乡村情景是真实的、生动的，美妙的。

曾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这里种过两季水稻，一季早稻，一季晚稻。早稻七月下旬成熟，那正值大热天，稻花香里常常蛙声一片。早稻收获了，晚稻种下去了，青青的秧田里还能听到一阵阵的蛙声。天太热了，所以有时候半夜还能听到知了叫，特别是要下大雨前，天气闷热，半夜树上蝉鸣，田间蛙声此起彼伏，那是乡村夏夜的真实写照，美妙又传神。

辛弃疾晚年隐退在江西，写这首《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词，是在江西上饶黄沙岭。江西的早稻也是七月底成熟的，有稻花香里蛙声一片的真实场景，诗人也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我也推想，宋朝已大面积推广了高产早熟的“占城稻”，也许诗人笔下的稻花就是这占城稻绽放的。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辛弃疾晚年隐退乡间，对乡村自然风光与民间生活描写得栩栩如生，精妙入神，一般的文人墨客是写不出来的。你看，他的清平乐里一句“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乡村的夜晚，老人喝了点小酒，醉眼蒙眬，与老伴闲谈，这种心境，这种意境，祥和朴素，美妙至极，真是农家乐也。

丰收，乡村的美丽，乡村的安逸，就是诗人笔下的这种情景，农家已足也。只可惜辛弃疾这样有满腔报国热情的将领，壮志难酬，隐居乡村，喝酒吟诗，感叹“人生不过二两酒，一两无奈一两愁”。但他描写丰年的经典词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像稻作一样永远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