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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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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文艺副刊
2023年06月14日

刻在碗底的记忆

王 垄

 

返乡,陪87岁的老母亲收拾老屋,在旧碗橱里发现一只碗,母亲称之为“头大碗”,算是碗中的“小哥大”,它毕竟是比大海碗要小些的。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碗,因为碗内瓷底上刻着一个“明”字,这是父亲名字的最后那个字。尽管岁月已近乎抹平了这个字,使之笔画不再像从前那样分明、清晰,但它却像一朵花,芬芳了许多难忘的回忆。

儿时的农村,锅碗瓢盆都是家家户户的稀罕物。它们都不是普普通通的餐具,多多少少带了点神圣的味道。特别是一天三顿都要用心捧好的饭碗,更是乡亲们眼中的“宝贝”。那时穷,各家平时所用的碗筷基本都是呆(ái)数,一般舍不得多买。谁要是不小心打碎了碗,那可是天大的事,大人要被骂,小孩会挨揍。逢年过节,如果有人打破碗碟什么的,那会被视为大晦气、大不敬的。打破的碗也不忍心扔掉,能补的会等走村串户补碗的师傅上门补好,再用上几年。即使碗碎了一地,那碗碴瓦瓷也要收着留着,当刀具用,可用来kua(字典里没有这个音读第二声的字,土话意思等同于“削”)慈姑、山芋等等。

那年头,各家所用的碗碟杯盘实在有限,逢上办红白大事“八大碗”宴席,需要挑着箩筐跟左邻右舍甚至全庄借。俗语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为了保证借来的碗具等用完后如数归还各家,不至于弄混搞错,就事先在碗具上做个容易区分、辨认的记号,就像那些可以相互借用的家具、农具上要用刀刻上或用红漆描上特殊的标志符号一样,在碗底凿字或图案,便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

乡亲们从乡供销社里买回新碗第一件事就是请人刻字,这个行当一般由补碗的师傅兼做。字可以刻在碗外底,也可以刻在碗内底,还可以刻在碗身各处,根据各家需要而定。在碗上刻字是项技术活,手劲不能重也不能轻,重了会凿破碗,轻了又留不下痕迹。补碗匠一手拿着一把小锤子在小錾子头上轻轻敲击,一手扶着小錾子在碗里慢慢移动,每个字的横竖撇捺都由细致紧密的小点子组成,用手一摸有种麻子的感觉。字刻好后,补碗的会抹上墨汁一类的东西,本来白碗底上并不十分清楚的字迹随即变得显眼起来,多少年以后还一目了然。到底吃的这行饭,“揽得瓷器活”,每个补碗匠似乎都能凿出一手被乡亲们夸为“好看”的字体,手艺高的还能凿出鸡鸭鹅、猪牛羊等图案来。如同打电报一样,在碗上刻字是按字收钱的。乡亲们不敢铺张浪费,一般一只碗只刻上主家姓名里最有特征的那个字,很少见到刻上全姓全名的。有的人家为了节省,甚至自己动手在碗上刻字,当然是极其粗陋了。

父亲大号王正明,“王”是整个小庄子上一大半人的姓,“正”字是排行,人也很多,所以能作区别的只有“明”这个字了。印象中,我家的碗底都有“明”这个字。有了它,碗上仿佛就有了父亲的呼吸与心跳。一日三餐,烟火袅绕,汤汤水水与碗相伴,明明白白与生命相依。我进校门上学之前,就认得了“明”等好多字,那是从饭桌上拾来的“外快”。有时候,我被父母带着外出吃酒席,大人少不了拿碗底的字来教我考我,认出来了就有一筷好菜的“奖励”。每次看到碗底的字,我都会想起父母的教导:好好做人,多多认字。

从前的碗,质量实在有点说不上了嘴,但往往使用寿命都很长。那些碗,简单而又粗糙,即使麻麻点点、凹凸不平,或者脱釉露瓷,碗底刻着的字,也清晰可辨。那是乡亲们守望相助的故事,让人感受到先辈唇齿间的温度与气息。一只碗,也许就是一个传说;每个字,都能镌刻着时光的记忆。

眼前,刻着“明”字的这只碗,曾被父亲用来吃饭、喝粥,如今因盛装着温情的怀思和念想,从此成为母亲和我不忍损坏、不忍丢弃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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