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浪滚滚
潘新日
麦子黄了的时候,连天的麦浪是很有气势的,一浪连着一浪,撵不上,也看不到边。
娘坐在田埂上,嘴里叼着一缕野草,白发淹没在无尽的金黄里。她老了,这些麦子也老了,该归仓了。娘在盘算着今年的收成。
老牛在不远处啃草,尾巴悠闲地甩着,像是在赶着那些麦浪行走,这些经它犁过的地,种的庄稼都成熟了,那些深深的蹄印,如今,都灌满了风,灌满了丰收的气息,都随着滚滚的麦浪流向远方。
麦子挺着腰身,饱满的麦粒躺在麦囊里,头上的芒闪耀着光亮,在风里点着头,像是在感恩大地,感恩劳作过的人。
燕麦也抽穗了,一兜一兜地高出麦子好多,这些长着黑胡子的家伙,偷吃了麦地里的养分,格外地旺盛。不过也好,我们拔起来方便。枪打出头鸟,敢在麦地里出头,那就对不起,连根拔掉它。
庄稼人对于燕麦是绝不会手软的,锄地的时候就把它当作麦子的第一杀手对待,可惜的是,燕麦和麦子长得实在太像了,不仔细看是很难分辨得出的,即便是村子里种庄稼的老把式也不能完全消灭它。多年的习惯就是先放过它,等麦子抽穗再修理它。
庄稼人对燕麦是不敢含糊的,必须抽时间在小麦扬花之前清理门户,不然,一旦过了扬花期,燕麦的种子还会在来年发芽,即使这样,年年拔燕麦,年年燕麦长。有可能,多彩的世界里,谁都离不开谁,这也是自然界的神奇之处。
麦浪翻滚的时候,麦棵里也有很多野草和野豆和它们共生,并随之奔跑。野草已经失势,麦子的气势早早压过了它们,这些老得满头是籽的野草们,只好折服在麦子的下面悄然老去,留下它们干枯的茎根。尤其是那些野豆,攀附在麦秆上,拼命地傲着头,但也只能在麦穗下面拖着瘪瘪的果实走完一生。
娘隐在麦浪里拔草,她的衣服浸满汗水,盐霜的痕迹清晰可见,她已习惯了这样的劳作,骄阳和热风都被她甩在身后。麦子随风起伏,不停地摇摆,只有她挺立着,像一尊佛,护佑麦子的佛。
我一直对麦子怀有钟爱之心,那东西从下地到成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其间带给我们的欢乐是无穷的。大雪封山了,麦地成了我们的天堂,村子里孩子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牵着狗,一块麦地一块麦地地寻找野兔和山鸡,寻着了,我们就撵,我们追,狗也追,直到抓住猎物,大冷的天,个个头上都冒着热气,脸上漾着微笑。麦子起春、拔节、养花时节,我们就捉迷藏,打水仗,更有意思的是可以一个人卧在麦地里,静静地偷吃麦地里套种的嫩豌豆,甜滋滋的,带着麦子的味道,惬意极了。
和别人家的麦地不同,我们家的麦地是从不扎稻草人的,因为娘几乎天天都在麦地里劳作,家雀再胆大也是不会飞临到我们家的麦地里觅食。娘会把麦地里的草拔得干干净净,麦子也是选了又选,齐刷刷地站在一起,很是好看。当然,我们家的麦子一上场,就会作为麦种被邻居们一抢而光,能帮上邻居,娘是愉快的。
我曾经无数次走过麦地,对起伏的麦浪心存敬畏,它们手牵着手,以大海的气势翻滚,南坡北坡地跑,循着太阳的光线跑,饱满的麦粒在芒的光跃中炸响,那份凛冽,焦脆中带着热辣和泥土的清香。
这个时候,是娘最宽心的时候,她的心也随着麦浪翻滚,眼看一茬的麦子丰收在望,生锈的镰刀又要闪亮,她为这些麦子祈祷,希望能有个好天气,让撒野的麦子们回家。
麦浪滚滚,今年又是一个好收成,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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