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醉白池“疑舫”说起

尹 军

松江醉白池园内东北隅有个小池塘，塘西岸边见有一座精致的古建筑，名叫“疑舫”，为董其昌书迹。舫，原是湖中荡漾的小型游船，如游舫、画舫等，后来被引入古代园林，成为一种游憩雅赏的园林建筑，游人俗称其为船屋。

这座似船非船的“疑舫”建筑，令人追船而思。我想起了晚明松江府城有两条“青莲舫”，一条是林有麟的琴舫，另一条是顾正心的画舫。最早的素园主人林有麟，留下了两部传世名著，其中的一部便是《青莲舫琴雅》。华亭人顾正谊和顾正心兄弟，分别是当时松江名园濯锦园、熙园的主人。他们精于书画且收藏颇丰，故对董其昌习法古人尤其是元末四家来说，同郡画家中的顾家兄弟是其得益最多者。万历七年（1579），顾正心建造“青莲舫”，时年25岁的董其昌，对这条犹如“米家船”的画舫，不仅记忆犹新，而且时常登舟泛游，欣喜不已。他曾回忆说：“顾光禄公清宇于前己卯岁造‘青莲舫’，余时与莫廷韩、徐孟孺、宋安之辈，常为泛宅之游。”路人皆知，游万里路，深刻标注董其昌出行的人生轨迹；一个带有三点水旁的“游”字，生动表明董其昌游历的万里路，大多是载舟而行的江南水路。他的许多书画作品也是在船上完成的，如那套最为出色的册页画作《秋兴八景图》，就是在泛舟吴门途中点亮创作灵感、荡漾诗情灵性的得意之作。居松江府城的董其昌，也有一条雕梁画栋的流动画舫，后世称之为董其昌书画船。

时光悠悠地走着，那条见山见水见乡愁的董其昌书画船，在静水流深中化为其艺术人生的交响乐章。董其昌的《燕吴八景图册》，绘制于长安“墨禅室”。孙炜据《燕吴八景图册》所绘景致判断，“墨禅室”的位置在原京西的西湖附近，亦即今北京阜成门至四环路的定慧桥附近。这处“墨禅室”，是董其昌当年在北京临时的家。从“余馆长安有小垒似舫子，唐文献题为‘舫斋’”的画作跋文中看出，董其昌的“墨禅室”，既是个“小垒”似的不大船屋，又是其书画创作和以文会友的燕居书屋，加上此处临湖，环境格外幽静，故状元及第、在京同朝为官的华亭人唐文献感上心头，准确题为“舫斋”。《燕吴八景图册》中有几幅描绘松江景致和乡间老友居所风光的画面，如“城南旧社”“九峰招隐”。身在燕京却心怀吴地，思念隐于东佘山陈继儒等友人的董其昌，借景抒怀，托画传情，想要表达舫斋且浮居，山水知我心，九峰归处是吾乡的心境。

如今仰望与醉白池一河相隔的云间会堂文化艺术中心，有人说它形似九峰起伏绵延，屋顶像一幅徐徐展开的山水画卷。我看它横卧在人民河南岸一线，宛如一艘载誉人文高度、散发艺术气息、彰显城市魅力之舟。故而思及书画艺术大师董其昌说过的两句话，一句是《书品》有云：陆机《文赋》“‘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是余书旨也”；另一句是《画旨》感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顿感古今相连的历史长河越来越宽广，那头系着江南小船悠悠，这头相牵新时代人民向往的云间文化艺术之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