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军礼

任寿柏

人老了爱回忆。静心独坐时，陈年往事就像一丝丝烟从熏香炉盖的缝隙中飘出来。

30年前，那是1995年，机缘凑巧，我给武警部队讲了一个学期的课。这成为我教书生涯中独特和难忘的经历。

那年上海武警部队为培养人才，选拔了一批官兵，让他们通过高考进入相关高校深造。考前要做学科辅导，但部队缺少专业教师，武警总队便向地方求助，很快形成任务层层下派，我和另外几位老师就这么被选上了。

校长只简单交代了这事的原委，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本相关学科的《高考辅导教材》，再没有别的要求与叮嘱。

一直以来，我内心有一个坚守：事情要么不接，接了就要负责。现在手中只有一本教材，别的一概不知，诸如学生人数、年龄、文化程度、目标要求等等。于是就有了一连串的问题：课到底该怎么上？进度快一点还是慢一点？深一点还是浅一点？这批“学生”基础怎么样？要不要做摸底考试？要不要布置作业？要

不要搞阶段测验？这些都做起来工作量会很大。但如果做得不到位，结果不理想，又怕辜负了方方面面；如果精力投入太多，又怕影响了本职工作。

3月初的一个下午，我顶着满脑子的问号，揣着一肚子的嘀咕，骑车来到虹古路85号，上海武警部队三支队的驻地。

这是我第一次进军营。一名武警战士已在门口等候。他是班长，姓杨。杨班长领我到二楼教室，教室是会议室临时改的。

满眼都是坐得笔直的帅气军人。第一排边上还有几个女兵。

我走到讲台前站住。班长突然发出一声口令：“起立——！”声如洪钟。几十名武警战士“刷”地一下站起来。个个身材高大，腰板笔挺，望去俨然是一片森林。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接着班长又是一声口令：“敬礼——”几十名武警战士衣袖带风，“呼”的一声，同时向我行军礼！班长站在我身边，面朝我保持着军礼，又大声说：“老师好！”全体跟着齐声喊：“老—师—好！”他们右手放在眉侧，保持着军礼姿势。我分明看出，他们的目光里，透着士兵的坚毅与英武，还有学生的诚恳与渴望。

这阵势确实把我搞懵圈了。我从未领受过军礼，更别说是几十名武警战士的军礼。

就在这一瞬间，之前我心中所有的困惑都消散了，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我不能辜负了这个军礼。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我笑着说：上课需要紧张专注，也需要松弛活跃。张弛二字都是“弓”字旁，本义都与士兵有关。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有张有弛，张弛有度才好。我要对各位做些了解，就以“紧张与松弛”为题写篇作文吧。请注意，是议论文哦。

就这样，课程步入了我的轨道……

这个班当年高考大获成功。教师节前杨班长前来报喜，见到我就是一个标准的军礼。同事见了无不羡慕，我则得意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