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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2025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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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文艺副刊
2025年07月31日

如果月光有重量

曹春雷

 

在夏夜,村里的人们是不会浪费一丁点月光的。当夕阳隐入西山,屋顶的炊烟渐渐矮了下来,月亮登场成为夜空的主角,这时你轻轻推开一户人家的院门,就会看到一家人在天井里,正簇在一起,围桌而食。无须灯,月亮就是最大的一盏灯。

家家都有井,主妇早已提了一桶井水,将院子里泼洒一遍,晚风一吹,遍地清凉。井里也许吊挂着水桶,桶里有个西瓜,这是饭后的甜点。月光明晃晃的,如瀑布一样流泻下来,注满院子。男主人面前的酒杯里,卧着一个月亮,他仰头,将月亮喝进嘴里,再倒入酒,杯子里又浮起一个月亮。有小孩儿不肯好好吃饭,奶奶把他揽在怀里,指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地哼着:“月奶奶,割韭菜,包饺吃,馋小孩……”这时的月亮,肯定已经瘦成了镰刀。

一位平日里爱发火的父亲,在月光下也会温和起来。这时孩子拿出试卷,让父亲签字。试卷上那个可怜巴巴的数字,没让父亲生气,他顶多也只是皱皱眉,随即笑着,抚一下孩子的头,说一声:下一次要努力啊。月光有神奇的力量,让人的心沉静,并得到抚慰。

月光一层层、一缕缕落下来。邻家二哥那时在村小学教语文,在我家院子里,他问我月光像什么,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像什么。月光就是月光啊。他的妹妹三丫在旁边,说,像水呢。二哥说,嗯,像水,流了满满一院子。也像银子呢,你看,月光照下来,银光闪闪的。

许多年后,读沈从文的《边城》,“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心中立刻升起故乡的明月来,想起月光下的小院,想起二哥说的话。总有些场景,有些事物,会穿越时光,在多年后,以一种你意想不到的方式,与你重逢。

听二哥说月光像银子时,我痴痴地,正望着一地的月光,想,如果是银子,那么这银子该有多重呢?落在父亲的酒杯里,大概就是一杯酒的重量吧。落在缸里,就是一缸水的重量。落进一个人的心里,那么就该是一颗心的重量了。

那时二哥在月夜,常让我给住在村东的爱梅偷偷传话,让她到村南河边小桥旁的大柳树下。他和她,在河边,有说不完的话。落在两人身上的月光,一定是两颗心的重量吧。

一个乡村走出来的人,身上都会有乡村的底色,而这底色里,会有月光的银。多年后我进了城,在高楼大厦间忙忙碌碌,夜晚不曾抬头望月亮。而城市的月亮,并不那么引人注目。城市的路灯、广告霓虹灯,冲淡或者说是遮蔽了它的光芒。它是寂寞的。

这次回乡,吃过晚饭后,月色正好。我在街上走走。月亮如当年一样,那么大,那么圆,把街巷照得亮堂堂的。我拍了视频,发给千里之外的三丫。她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地回我一句:想家了。

我想,此刻她的脑海里,一定会泛起一条叫作“记忆”的小舟来,舟上满载的,是月光,也是乡愁。“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这一刻,乡愁有多重,月光就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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