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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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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文艺副刊
2025年05月01日

劳动者素描

杨崇演

 

扫街人

 

天光未醒,她的扫帚已然开始丈量街道,在地上划出第一道弧线。

手中的扫帚秃了大半,帚毛稀疏得像被生活啃噬过的岁月。

橙色的工作服在路灯下泛着陈旧的光,袖口磨得发白,后背的荧光条早已褪色。

她弯腰的姿势像一张拉满的弓,肩膀和腰背绷紧成一道紧绷的弦,把昨日的落叶、烟蒂和碎酒瓶盖统统射向黎明,射向垃圾车的铁胃里。

偶尔直起腰,等酸麻过去,继续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有早班的白领匆匆走过,皮鞋踩在她刚扫净的路面,像留下一串串的省略号,写满无人阅读的注脚。

 

育儿嫂

 

她手掌的纹路里藏着婴儿的作息表,指缝间还残留着奶粉的甜腻。

凌晨四点,当整座城市还在沉睡,奶瓶已在她的掌心轻轻摇晃,像摇晃一个未醒的梦。

婴儿的啼哭是她的晨钟,尿布台仿佛是她的祭坛,每一次擦拭、包裹,都像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

偶尔,主卧传来夫妻的争吵,她闻声抱着婴儿退到厨房,将门轻轻掩上。

洗碗池上方的窗户映出她晃动的影子,像一株被风吹弯的芦苇,随时可能折断,却又坚强。

婴儿的睫毛扫过她长满茧子的虎口,那里还留着去年烫伤的疤痕,像一枚褪色的勋章,记录着无数个被蒸汽、热水和滚烫奶瓶灼伤的瞬间。

 

钢筋工

 

三十八层的高空,他的安全绳在风中荡秋千,像一根随时可能断裂的蛛丝。

阳光把钢筋烤成烙铁,手套破洞处露出烫红的皮肤,汗水滴在混凝土里,立刻被饥渴的楼板吞没,连一丝痕迹都不留。

午饭时他蹲在阴影里,盒饭里的肥肉片泛着油光,像极了老家屋檐的瓦,层层叠叠,承载着风雨的重量。

手机相册里存着女儿的画:爸爸站在云上盖房子。他抬头看了看真正的云,突然发现它们是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及。

在钢筋丛林里,他是最沉默的建设者。

 

修车匠

 

补胎的锤声是巷子里最准时的钟摆,从清晨敲到日暮。

油污顺着皱纹的沟壑定居,把他的脸变成一张活地图,每一道纹路都记录着机油、汽油和锈迹的痕迹。

顾客抱怨价格时,他笑着露出缺角的牙,像一扇永远关不严的门,漏风,却仍固执地坚守着。

暴雨天,三轮车棚漏下的水珠把工具箱盛得像小小的沟渠。

他蓦然想起妻子信中说的风湿痛,把刚收的二十元票子折成小小的纸船,放进沟渠行驶。

暮色中,扳手上的反光像极了老家河面的渔火,一闪一闪,像是某种无声的召唤。

 

送水工

 

他的脊椎是一根被压弯的水管,每一节台阶都在计算承重。

每层楼都像一本翻不完的账簿,每一页都写着请签收的字样。

电梯故障的午后,十八楼的门牌在汗水中模糊成一片,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像一颗颗坠落的冰雹,在地面砸出小小的水洼。

高楼,新房,进门,换鞋,他看见自己开裂的脚掌在锃亮的地板上拓印,像某种不合时宜的印章。

每天早出晚归,累则累矣。某一天,临走时孩子塞给他的一颗糖,糖纸在他口袋里化了三天,甜得舍不得舔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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