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徐 锋

父亲年纪确实有点大了，虚岁八十又六，根据网上的说法，能够活得这么长久的男性，所占人群比例也就百分之五不到吧。

父亲五官端正，在他那个年代也算是中等个子，当过兵，做过县城游泳池的救生员，后来就在乡办厂干了二十年出头。

父亲三十四岁的时候失去了老婆，成了鳏夫，这应该是人生中属于晴天霹雳般的事情了。父亲是怎么挺过来的？我是无从知晓的。母亲是自杀身亡的，起因是和伯伯家的换房纠纷；纠纷引起的一连串的波澜，直接导致了一个年轻生命的突然消失。父亲接来他的老母亲共同照看和抚养他的三个子女，女儿十岁，大儿八岁，小儿五岁，都是虚岁，父亲肩上的担子是够重的。

父亲不会喝酒，喝上一点就会脸红，眼角还会渗出白色的黏稠物，很不雅观，不过这样的情景我是很少看到的；父亲会抽烟，当时的烟票他舍不得送人也不想浪费，所以他偶尔抽几支大前门和飞马牌香烟，我觉得烟味很香一点儿不呛人。

我不记得父亲的爱好有哪些，他认识大部分的简化汉字，能够看报，会一点普通话交流，但好像没有他特别擅长或特别专注的事物。父亲连骑自行车也不会，走路的姿势也不好看，但喜欢走，只是步子有点儿小还有些拖泥带水。

父亲能够接触到的最大的官，大概就是副乡长了，据说他当兵的时候见过团长还搭讪过几句话。他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没有呼朋唤友的乐趣，但为人还算大方。四十多年前家里卖掉一头猪，一共七十块钱，却都被村里的人借光了，家里人连口肉汤都没能喝上。但父亲的人缘不算特别的好，也看不到有什么人请他吃饭喝酒，大体上是因为他既没有趣味也没有可利用的价值吧。

村里人造新房时都喜欢借住到我家，一家人于是就挤在一间平房加一个披间里，连一个灶头也都被人家占用了，还要倒贴些许的电费。

父亲最骄傲的事情就是两个儿子都是吃公家粮的，这是村里人家无法攀比的事情，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光彩了。他也考虑生死的事情，大体上可以概括为活着不干坏事死了不必讲究。

在我看来父亲还是通透的，虽然哲学和宗教似乎离他很远，但他的人生世界里似乎也并不缺少什么。但愿我的父亲还能通透地活上十年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