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喝茶的习惯
资 承
以前江南小镇有许多茶馆,茶客来自各个乡村的中老年者,很少见小镇上的市民上茶馆吃茶。这是农民的悠闲,还是小镇上的市民习惯于精打细算?上小镇喝茶对乡间的老农民来说,是一种习惯,习惯了几百年,流传下来了。小镇也热闹了几百年,上茶馆成了一种风俗。
村里人上小镇喝茶,有的去喝早茶,有的去喝下午茶。喝早茶的,一般天蒙蒙亮就出去了,喝一个时辰(两小时左右)的茶,回来还要下地,不误农活。喝下午茶的人,往往是在农闲,或是生产队派工到小镇上买卖东西的,如买饲料、肥料,卖棉花等。喝早茶的往往年长一点,都是些五六十岁的人。喝下午茶的一般是中年人,身强力壮,挑一百多斤的东西走好几里路。那时茶馆是交流信息的中心,也是说书、评弹等民间文化的传播场所,天下大事,千古英雄,还有家长里短,都在这里议论纷纷,这也是小镇的一番气象。
小镇茶馆里喝茶,不在乎茶,不在乎水,在乎那种气氛。茶水大家都一样,但那时的茶水现在想想是很好的,茶是八分一包的滇红,我喝过几回,特别香;水是黄浦江潮起潮落的源头活水,清纯得有点甜,农忙时有的村民就是喝沟渠里刚抽上来的水解渴。那时乡镇没有工业,水是干净的。
柴米油盐酱醋茶,是中国人的开门七件事。茶之为饮,发乎神农,但到了唐宋才开始兴盛起来,特别是由于文人广泛的参与,日常一碗简单的茶就变得复杂起来,也演变成一种时尚,成为一种文化。文人、名人,还有出家人爱茶的故事很多,但苏东坡茶瘾之大,张岱喝茶的讲究,也属世所少见。
东坡的诗词、书法,还有他的东坡肉,都是家喻户晓、流芳百世的,但他嗜茶成瘾,时时刻刻离不开茶,也许鲜为人知。他的喝茶习惯都在他的诗里,“且将新火试新茶”,春来喝新茶;“日高人渴漫思茶”,夏日炎炎更要喝茶。人家是喝酒诗兴大发,他是茶入口中腹有诗,“皓色生瓯面,堪称雪见羞。东坡调诗腹,今夜睡应休”;写字累了当然要喝茶,“子瞻书困点新茶”;鉴赏画后要留客喝茶,“唤人扫壁开吴画,留客临轩试越茶”;喝茶多了,一觉醒来还感觉到口齿中留有茶叶的余香,“沐罢巾冠快晚凉,睡余齿颊带茶香”。东坡嗜茶如此,也许是茶仙转世。据说宋人喜欢送礼,在文人雅士中礼以茶为最。大文豪爱茶,赠茶者会少吗,连皇帝及太后都送他茶,天下名茶,尽入东坡腹中也。
明末清初文人张岱的喝茶习惯是对茶、水特别地讲究与灵敏。《陶庵梦忆》中“兰雪茶”“闵老子茶”论水品茶经典到极致。张岱对茶有研究,当年绍兴东南一带有好茶,但名气并不响,卖得也并不好,张岱发现这是好茶,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雪兰”,后来“雪兰茶”在市场上被哄抢,四五年就胜过了当时的名茶“松萝”。张岱喝茶的习惯是要与懂茶的人喝,当他得知南京有个长者,茶未入口就知道茶的优劣,他就慕名前往,等了一天才与老者坐下品茶论水。最后老者感慨地说:“予年七十,精赏鉴者,无客比。”遂与定交。这位七十多岁的长者,遇到过无数品茶高手,没有一个可与张岱比的,一壶茶使他们成了知己。每当我想起这段喝茶的故事,张岱品茶时的“余啜之”“再啜之”,我也好像身临其境,闻到茶香,也想啜之,再啜之。
我喝茶的习惯与喝酒一样,先是小时候看到大人在喝,也想学着喝,是嘴馋更是好奇。喝着喝着,就成了日常的一种习惯。以前喝茶总是急忙忙泡,急匆匆喝,现在闲着了,慢悠悠泡茶,笃悠悠喝茶,闲着喝茶,觉得茶也香了许多,所以说喝“闲茶”,味就在一个“闲”字。
我喝茶多年,也喝早茶,也喝下午茶,黄昏还要来一壶。每天晨练后睡个回笼觉,醒来一壶茶,窗外正值八九点钟的太阳,啜之啜之,顿时神清气爽,真是一种享受啊。下午一觉醒来,气定神闲,一壶闲茶,一本闲书,一个下午,静静而过,不知门外是风是雨。黄昏吃茶是在小酌之后,嘴里有点腥,有点腻,还有点酒性,一杯淡茶解腥、解腻、醒酒提神。以前听人家说喝茶也会上瘾,我不信,但现在觉得一日不可无此君,喝茶,成了我生活中最享受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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