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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2024年0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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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文艺副刊
2024年03月26日

芦苇的品格

刘湘如

 

我所搬家的新居,出门有个苇塘,名曰彭越浦,它是沪北一条重要河道,北起走马塘,南经彭浦镇,至潭子湾入苏州河,长约7公里。它的名字由来颇具历史浪漫色彩,史载早在宋、元年间,因为吴淞江河床淤塞,潮汛每至浦内,便泛滥成灾,祸害一方。民众传说这个潮神就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化身,他溃败乌江自刎死有怨气,到处兴起“霸王潮”,而西汉梁王彭越是刘邦麾下猛将,楚汉相争时是他战胜了项羽,有人就在河岸修建了彭越庙,以镇潮神,河道因庙得名,就有了我见到的彭越浦了。

传说不大不小,我倒是觉得这条苇塘给我们今天的生活带来很大便利。在我的隔壁延长路桥下,她是天池般的存在。住所和浦塘间没有界限,我常于饭后或读书之隙,到苇塘边散步,感觉比跑步锻炼还有效益。而我喜爱的是这个初冬,那一簇簇丛生的,我最熟悉和亲切的芦苇,是塘畔的一道风景。“迎风摇曳多姿态,质朴无华野趣浓。”“风飘细雪落如米,索索萧萧芦苇间。”这些古人的隽句,都是对她极好的勾绘。早些时秋天,在彭越浦暗蓝的波纹上,耸立着丛丛芦苇,芦苇边荡着几片荷叶,翠羽亭茎,水草相攀,伴着河边有三两行人,在回曲的河床苇边漫步,是无比的优雅……

一条倩影,在闹市中,有簇簇芦苇铺展出宁静,缓缓地流动,衍生着草,花,绿树和冬青,芦苇把水净化了,枯黄的站立的草,一根一根地数着冬日的阳光,面孔仰望着大片的天空,日子过得温柔,闹市因此高雅起来,流动起芳芬……这一切都源于浦塘边的芦苇的妙趣呢!

父亲是私塾先生出身,记得他教我读《诗经》的时候,我才十三岁。那里面有一首《秦风·蒹葭》,至今还能背得出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哦,在芦苇繁茂的时候,白露凝霜的季节,去寻求那位思念的“意中人”,她在哪儿?在水的另一边……那是多么怅惘的心绪,幽远的画面……

大约也因为这首古诗的陶冶,我很早就留意芦苇这种普通的植物了。小时候在我们屋后,池塘里,茂盛地生着一大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年年月月根植在那儿。平常,单调,朴实无华。一簇簇一片片,苍然生长,从容而立。谁也没有去注视她,留意她。但自从她走进了我的视野之中,我就对她萌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怎么不是呢,你能有她那样的信心么?冬天,残雪刚刚融去,你还在踌躇不前时,她那一支支紫红的苇锥,已悄悄钻出地面。春天里,当你去田野春播时,她的葱翠欲滴的面影,已经笑成一片了……我还记得村子里有个小姑娘,十三四岁,弯弯的眉毛,像月牙儿,清清的眸子,像池水样,她打着赤脚,穿着件烂衫裙儿,夏天就在芦苇丛里穿来穿去,像一只飞舞的蝴蝶。秋天时,她把袖子挽得高高的,去折芦秆儿,做成了一根根嫩绿的芦笛。然后坐到池塘边的石墩上,轻轻吹起来,笛音袅绕,穿过芦苇丛飞走了……她笑了,带着两枚甜甜的小酒窝,笑得那么舒心,畅快。她的一双动人的明眸,向远方望着,像在追寻从纯净的村野上空飞走了的她的纯净的心……

夏天的池塘里苇丛郁郁葱葱,质朴淡雅,在风中摇曳,不卑不亢,比荷叶还要风韵,还要自信呢。那女孩子又来了。她挖了很多芦根,如同象牙样的长长的,细细的,粉白的芦根,一根根用细绳子捆在一起,放进篾篓里。“你干嘛挖芦根呢?”我问。“用处多呢!生的微甜,能吃;熟的香脆,当菜;晒干了是很好的中药材呢!”她还是甜甜地笑。“不会伤害那些苇么?”“哪会?根发得快,苇长得稠,可苇塘就这么大呀!”“呵,怪不得……”我蓦然回首,见她打着赤脚,走得远远的了。

有时候在深秋,芦苇开了花,白白的,纷纷扬扬地飞舞起来,落满了村间小道,池边田垄,挂在树枝上,像一串串的白绒球,像鸽子身上的白翎毛,颤颤悠悠,撩拨着村童们好奇的心灵……那小姑娘又来了。她穿件灰色的夹袄,钻在苇丛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凉风习习,苇丛沙沙作响,她的影子,像一朵灰色的云朵,在里面飘来飘去……她正把芦花剪下来,一绺一绺地,放进袋子里,好做过冬的芦花褥子、芦花枕头、芦花靴子;把长的苇秆剪下来,纺芦席子,苇帘子,扎芦筢子;把短的苇秆剪下来,扎鸡棚栏子,围小院子;那些断折的苇梢儿,碎了的苇叶儿,也收集起来,好回家里生火,取暖做饭呢……

世间一切,真实的价值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值得重视的,人们往往不去重视,对人们有用的,人们往往熟视无睹。人们不屑一顾的芦苇,对人类竟也显得这么重要呀!

普通,朴实,低调,简单,萧索,应季而变,随时而生,朴实无华,不为人识,委屈自己而奉献人类。一簇簇一片片,苍然独立,从容而在。这,就是芦苇的品格和风貌。

啊,我更加喜爱我的新居,我的延长中路的那个小桥,那个小桥下的彭越浦,那个彭越浦里的那些芦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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