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芦花飘啊飘
徐根飞
老家徐家宅,场门前有条通潮港,叫徐家港。老底子东西绞圈房两端各有小木桥,东桥通小菜地,西桥到仓库场。各家各户都有形状大小各异的水桥,坐北朝南伸向水面。徐氏家族运肥卖粮,日常生活都离不开这条看上去不宽的河。那时,河两岸一年四季替换变化的芦苇、芦花,伴随着我们美好的童年。
每年惊蛰一过,芦笋破土而出,有青皮的,有紫色的,如一支支削尖的彩色铅笔,有的长在岸上,有的生在水下。一脚踩上去,“咔嚓”一声,拦腰折断,芦笋是脆弱的。一到清明时节,芦苇拔节,一杆杆尖尖的苇芯挺拔向上,在阳光雨露下,慢慢舒展出一片片苇叶。河面舟来船往,木桥上,田间地头往返着忙碌劳作的农民,那景色,像一幅灵动的《清明上河图》。端午节前后,芦苇挺拔初长成,一根根芦苇上都伸出四五片芦叶,迎风招展,告诉人们可以包粽子了。清晨,芦苇叶上露水晶莹。一下雨,芦苇叶被洗涤得干干净净,家家户户开始挽芦叶,包粽子。那时我们用老灶头、大铁锅煮粽子,满屋粽叶飘香。到了秋天,芦苇花竞相开放,芦苇先是开出碧绿生青的嫩花,蓝天白云下,一眼望去,绿秆、绿叶、绿花,点缀着徐家港一湾秋色。
盛夏,一到夜晚,童年的我们,手拿蒲扇到河边纳凉。站在木桥上远望,两岸萤火虫拥挤在芦苇秆上,清澈的水面一闪一闪如星河。萤火虫成群结队,从南北岸飞来飞去,有的贴近水面,有的掠过木桥,在空中飞舞。白天我们在河中潜水游泳,青青的芦苇秆子上,爬满了一串串螺蛳。指缝夹在芦苇秆上,轻轻往上一抬,一小把青壳螺蛳落入手中,我们放小取大。芦苇秆上的螺蛳,壳薄肉肥,腹中没有泥巴,炒煮都是美味佳肴。顽皮的我们,有的从水桥边下水,胆子大的直接从木桥上往河里扎。一边游泳,还时不时地扯下一根根芦苇,像标枪一样投向桥面,芦苇叶发出“嗖嗖”响声。看我们游泳的女孩子们,在桥上把芦苇叶撕成条,编成风车,再把风车套在还没开花的芦苇芯子上,打一个结,然后把风车插在木桥缝隙中。有的女孩子高举着风车,在桥上迎风挥舞,风车会不停地转动。女孩子们还把做好的风车扔入河中,我们高举风车畅游,乐此不疲。有时候我们还举着风车潜入水下,看到一杆杆飞转的风车在水面上移动。
立冬一过,青芦花慢慢蓬松呈白色,渐渐变成芦花头,一朵朵如雪花。这时,整条河掩映在白茫茫的芦花丛中,洁白的、轻盈的、柔美的芦花儿,如雪花般一朵朵随风从河畔飘向远方。
小雪季节,村里开始割芦苇。岸上的芦苇容易割,水下的芦苇难割。农民们在一根竹竿根部装上镰刀,叫撂刀,专撂水下的芦苇。芦苇只有冬天割得光,春天才能长得旺,芦苇是一茬一茬的。割下来的芦苇,待晒干后,进行挑选。紫红色的,两米左右的老节芦苇秆,用来编压花莲子,花莲子是晾晒棉花、棉被和日用品的实用工具。一米左右的,可以插成篱笆墙,围挡自留地的蔬菜,有的还用来圈养鸡鸭。其余芦苇可以盖柴垛防雨淋,余下的捆好当柴火烧,不但火力旺,点火极为方便,苇叶和芦花,一点就着,在灶膛里就能引火烧身。
当年,有好几位长者,秋天用嫩芦花扎芦花掸子,冬天把芦花编织成芦花鞋。乡下把芦花鞋叫莆鞋。芦花鞋的制作工序比草鞋复杂得多,先将稻草绳或麻绳,考究的也用布条绳当主经,一头系在榉木的草鞋靶头上,一头系在腰间。芦花鞋的鞋底比草鞋要宽,需考虑芦花鞋帮的厚度,长度根据脚码而定。关键是编,鞋底一般每两厘米系满支绳,支绳看上去如一团细细的豆芽,用来和芦花交叉编成鞋帮。编鞋帮的支绳要夹进芦花,芦花夹多夹少十分讲究。编织得好的芦花鞋,里外毛茸茸,看不到一丝草绳。芦花鞋的鞋口转编是关键,能编得穿脱不扎脚,无需用绒布滚边的是高手。当年,我也尝试过编织芦花鞋,记得摆弄过几回。长辈们笑我编得不像芦花鞋,而是一只只小鸡窠。几位编织芦花鞋的长者已成故人。而穿过芦花鞋“孵日旺”的我们,对他(她)们还是念念不忘。
如今,芦花鞋已经很难看到,老人鞋、保暖鞋琳琅满目。随着新农村的建设,和美宅基地的创建与时俱进,徐家港拓宽了,两岸景色焕然一新,护栏外有树、有花有草。一座座水桥整齐划一,美观牢固,彰显人性化。木桥也建成了宽敞的钢筋水泥桥,车来人往。每每站在桥上看风景,看到那些仍挺立在寒冬里的一拨一拨芦苇和芦花,虽没有了以前的茂密,但还是清清白白。芦花从不娇艳,芦花如花,天再寒冷,依旧在飘啊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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