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见荸荠慰乡思
阿 黾
毫不夸张地说,荸荠在我眼中,就是水和泥土共同缔造的尤物。从小到大,我对荸荠的喜爱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直到今天,我还常常像个娃娃似的搞不明白,为什么土地里能长出这样水甜的东西。那是大地无私的馈赠,是足以慰藉乡思的土产。
儿时的我们,根本不知道“荸荠”二字是怎样的写法和正确的读音。大人们都叫它蒲荠(土语读音与“普旗”类似),也有叫作别荠或笔荠的,不知何故。我们只好跟着大人叫,几十年过去,故乡对荸荠的叫法始终未改。听起来虽是方言,叫起来就是乡音。
知道荸荠又名马蹄,已是读书上学后的事了。之所以叫它马蹄,有人说是荸荠的外形有点像缩小的马蹄子,这实在有点牵强附会。书上说,这是闽粤方言中对荸荠的俗称。在南方,果子一类东西被统称为“马”(音),“马蹄”中的“蹄”(音)是指地下,“马蹄”的意思是“地下的果子”。我比较倾向于这种说法,因为长这么大,我一直把看着水灵灵、吃着甜津津的荸荠当成水果,虽然有时也把它看成蔬菜。
荸荠和慈姑是近亲吧?它们不但长相近似,就是栽种的方法也相同,都要像育水稻秧苗一样育好秧子。乡亲们先把头年留下做种子的老荸荠埋入秧池盘里,等到发芽长出圆圆的亭子(嫩茎秆)后就可以下田栽种了。小时候,生产队里的大田上,随处可见一垄垄的荸荠苗。绿莹莹的茎叶,像一根根竖立的笔,在蓝天下写着乡村的日月。那些茎叶都是空心的,自然分隔成一节一节。掐一段用手指一捏,会发出细微而动听的脆响。有人能用嫩绿的荸荠茎叶吹出悦耳的哨声或民歌小调,那些音符至今还回响在我耳边。
秋冬时节,荸荠茎叶慢慢由青转黄,荸荠田也干涸得像一张平坦的大床。我们放了学,会在荸荠田里发疯似的尽情玩耍,有躺着的,有打滚的,也有在地面上画画、写字的。也许是荸荠茎叶不耐烧吧,没人割回家当柴草的,大多是一把火烧荒沤肥。接下来,就是收获荸荠的高潮来到了。
书本上通常把收荸荠说成“踩”和“挖”等,我们那儿却一律说成“崴wǎi”(淘藕也叫崴藕,刨慈姑也叫崴慈姑)。乡亲们光着脚,在荸荠田里挨排挨排地踩,在双脚不停地扭动、搅和中,就有紫红淡黑的荸荠源源不断地从脚丫间调皮地钻出来,随即被简单去泥一一拾进身边的柳筐柳篮或者能随意拖动的澡桶里。崴荸荠可以有效避免用锹挖时刺破荸荠,因为有伤的荸荠不利于销售和储藏。最终,当人们看着田边场头那堆积如山比算盘珠子还大的荸荠,内心不禁涌起一股丰收的喜悦。
“小辫朝天红线扎”,荸荠的外形算得上俏皮可爱。扁圆状的身子,显露与饱经风霜的农民一般的肤色。顶上的那颗芽也叫嘴子,有点笑看人间的味道。新出泥的荸荠珠圆玉润,散发着一种特别的清香。可以带皮生吃,也可以用牙齿仔细啃掉釉色外皮,露出洁白如玉的果肉,咬上一口,只觉得脆生生、甜润润,齿颊生津,满口舒爽。难怪有人把这最乡土的“水果”,称之为“水乡人参”“泥中雪梨”,给它一个“土里黑金”的封号也不过分。
在铁锅里烀熟的荸荠,去皮后,果肉蜜黄,吃起来兼有荔枝、秋梨的感觉,是童年的我们常放在口袋里的零食。母亲常把一些剩余的荸荠放到淘米箩里挂在屋檐下,使之自然风干。多天过后,荸荠虽变得蔫软起皱,但吃到嘴里更甜,让人回味无穷。饭桌上,荸荠可凉拌,用来醒酒。做菜时,多用于烧杂烩之中,也可以与木耳、竹笋、肉片等同炒,甜而多汁,营养丰富。至于荸荠做药,可生津止渴、清肺润喉等等,是它对人间的又一大贡献了。
如今,老家早已没人种荸荠了,现在的孩子们难得有几个认得它的。但小城的大街小巷仍有摆摊叫卖荸荠的,菜市场里也天天可见。作为荸荠的老乡,每次见到它们,我都会感到十分亲切,也时常买点回家,或当水果或做菜,尝一口,思绪便飞回到从前,飞回到日夜思念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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