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婚房里的中草药说起

汤炳生

我是在那个特殊年代里结婚的。新房做在乡下那个有些年头、显现原主人富足的老屋的北房，北面临小天井的东西墙仅80厘米高，墙以上是四扇玻璃窗，窗户拦腰有一根能脱卸的窗闩。还在新婚假期中的我，在这窗闩下的两头系了一根制鞋线后，便挂上了第一把就地取材的新鲜辣蓼草。来串门的乡邻见此情景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说小汤，这辣蓼草随处都有，你把它挂在新房里当宝贝了？我说我先要感谢它，然后要认认真真地研究它。乡邻们听后都笑我是“白脚爪”（什么都不懂），这草有什么可研究的！

我年轻的时候身体单薄容易患病，尤其受了点风寒，就会得痢疾，症状多半是一天要大便好几次，每次总是急着去出恭，唯恐拉在裤子上，但坐上马桶后除了有极少的像鼻涕状的黏性污物外，再也拉不出什么。虽然去医院看病拿药，但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好。这不算大病的病，折腾得我筋疲力尽，什么事也做不了。直到有一次遇到了一位懂点中草药知识的老人，他拔了一把草放到我的面前说，这叫辣蓼草，你拿回去洗净烧水喝或许能治好你的病。辣蓼草乡间也叫水辣蓼，随处可见遍地都是，这能治病？我按照土郎中的要求将辣蓼草煮了一小碗的浓汤喝下后不到两小时，奇迹出现了，屎急现象不再，以后的日子里大便正常，没有了急得像快要拉在裤子里的感觉。即便后来我稍不留神旧病复发，一把辣蓼草就可解决问题。乡邻们听我讲了这治病过程后，纷纷向我提供了本地常见的草药，有的甚至领我去指认采摘，还向我讲解他们所知道的各种草药的功效：比如蛤蟆叶（即车前草）煮水喝能清热下火、祛湿利尿；凤尾草能治疗肝炎和喉咙肿痛；牛筋草清热解毒治乙脑；半夏能治疑难病；瓦花（即老屋上的花也有叫瓦松的）据说能治百病；灯笼草能清肺治肝炎……实际上各种草药的功效远不只乡邻们所了解的。我既然将它们挂在我的新房里，就是想要好好地研究它们。

一次，老婆对我说大姨夫病了有几天了，我们抽个时间去看看吧。大姨夫家在另一个公社，我们赶到他们家时，大队医务室的医生背了个药箱也来了。他先问了问姨夫前几天吃了药好点没有，然后打开药箱，用小纸袋又给装了三天的药量，并说这点药吃下后估计身体也好了。那几年全国前后两次降低药价，大队医务室有自己的百草园，上海那个专治疑难杂症的群力草药店很受病家追捧。想着自己的肠道病也正是一把草药治好了的，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个问题：全国两次降低药价后，这草医草药还要不要？于是我向这位医生请教，他说草医草药是个方向，不然大队的医务室也不会去种植草药。我追问中草药治疗效果到底好不好？他说那是肯定的，而且有不少病家在吃了成药不见效果后才改服中草药的。我又问那为什么不直接使用中草药？他说发几粒药多方便，用中草药多麻烦，且不说中草药从地里收起来洗净晒干，用铡刀铡短收藏，给病家配好药后，他拿回去还要煎了喝，不像成药可随时随地就着开水吞下，再则，我们就是将成药和中草药放在病家面前，让他们自己挑选，他们也会选成药。对于医生来说治同样性质的病，配发几粒成药当然省力，对病家来说更不想在吃药上花费时间，自找麻烦。

那时我正痴迷于学写诗歌、小说，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我想我可不可以以亲历草药治病和这位医生所说的情况糅合在一起试写成小说？也巧，当时《解放日报》副刊正向全国征文，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写下4000余字的习作寄了出去。过不多久编辑部庄稼老师用铅笔给我回了封短信，大意是考虑原稿刊发，但觉得小说中对白多了点，请我去报社谈一下改稿的事。在报社，接待我的是工人作家边风豪，他拿着我的稿子对我说，写乡村医生钻研医技的稿子很多，只有你抓住了这个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