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树叶黄,打忒忙
张全友
这标题,首先要解释一下:树叶黄,即秋尾儿来了。“忒”,其实是个地方语的读音,具体意思,很模糊,大体是,忒,一根杨木的,柳木的,或者榆木的“忒”棍子,被一个小后生用同样的木棍给怼过分界线,这样,怼者就赢了那根叫“忒”的棍,输者再揪出一根来,放置起点线上,赢者斜眼瞄准,甩开膀子使劲一怼,“忒”,又过去了分界线。如此反复,不为别的,就是一场童年的游戏,带着一个忧伤的季节“秋”,带着“忒”这个象声词,还带着那些年的人们缺衣少吃的时代感。
一转眼,就过去了几十年,现在,“忒”成了一个梦魇的符号,早被嵌进记忆深处了。
想想那该是20世纪70年代初,记忆里的童年,天色越发深蓝。那些年,清晨也是很清鲜清晰又清闲的,新鲜的空气,呼吸一口想一口;清晰的景物,朴拙之间透着真实;清闲的人们,一大早就起来去街上闲逛,还遇见了这些孩子们,他们就是在玩开始说的那种游戏:打忒。
在晋北一带,当年确实穷。那些年的冬天,也是特别的冷,成年人要赶在秋后及早到附近的树林拾柴火,堆起来像一座座小山似的,以防大雪封路,一家人被严寒冻坏身子。我们都是些淘气孩子,家里大人不知道祖辈怎么发明的?会想出这样好的法子,来安顿我们这些淘气鬼的。“忒”,打得一身一身出汗,依然分不出胜负。我们从大早上开打,打到了大中午,不吃饭继续干,又打到了黄昏,日头西下,满天的晚霞映衬着一张张不知疲倦的天真无邪的脸,那汗滴噗簌簌地落下,挥手一抹,眼盯着那根很不错的“忒”聚精会神地志在必得。可事与愿违从小时候就给了我们好多教训,那个志在必得的输了,他垂头丧气地走进暮色,巷口当就要消失他身影的时候,却回头一句:等着,明天我要和你苦回来!这样说着,就消失在夜色间,赢者却在收拾战场,将胜利果实一趟趟地背回去,等到冬日寒冷时候,这些叫“忒”的木棍,可是最好的火炉硬柴啊。
我们村附近约二里路,有不少的树林,想当年被庄上的成年人们削树枝生火,都给削得不像样子,瘦精的树干,像村庄里那些瘦精的人们,一根根戳在单纯清鲜的空气中。昨日输光“忒”的孩子,腰里别着一把砍柴刀,来到树林就直奔小榆树而去。他在憋着一股劲。他势必要拿下今晚的打忒冠军。只见他挽起袖子,就操刀去砍。这孩子正是我们村里面大多数孩子的性格,天生的倔强,不服输。他砍了一根又一根,直到他背都背不走,才罢手。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忒棒子收拾好,回头看去,呀,竟然有了一屋角的忒,且全部是榆木的,湿漉漉,个个在恰到好处地方削圆一个把手,上去试试,特别得劲称手。孩子笑了,看看天色,正到了半后晌,这会儿找昨日输给的另一个他,或许是刚好的时间。
孩子找几根好忒,来的街头就加入又一场打忒的“战役”中。
少年无忌,如此循环往复。夕阳西下,秋天的颜色再次染黄了所有树梢的叶片。现在,当年那位小伙子,早成了中老年人,却唯独想象着又回到当年似的,盯着树梢发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许多过往怎么感觉回味,都似乎太快了点。那当年的小伙子,莫不正是我啊!
树叶黄,打忒忙。特定时间段的一项民间运动,特别有意思的当年的一项游戏活动,竟然会打上驱寒求暖的含义,竟然有那么大的童年游戏诱惑魅力。现在已是电子网络甚至智能时代了,再回望当年,仿佛时空穿越。但无论怎样,秋天是扎实的,童年青年到老年,也是确实的。我们只能引用明诗人谢铎的诗句聊做结尾:极知世故皆黄叶,故向人生怨白头。青海碧山无恙在,也须惭愧此盟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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