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醉染高粱红

姜宝凤

“暑气渐消秋意至，万物褪夏入清秋。”人们昨天还在抱怨天气热似蒸笼，转眼间习习秋风就敲开了秋天的大门。万山红遍，层林尽染，醉人的秋是一个彩色的季节，而高耸的红高粱，则是秋天的一面旗帜。

小时候家住农村，那里方圆几十里盛产一种农作物叫红高粱，我们当地人称之为“胡秫”。每到成熟季节，漫山遍野一片片秆高叶大、穗子赤紫、籽粒饱满的红高粱随风起伏，将灰瓦白墙的家乡掩映在其中像是飘荡在红色海洋里的一叶小舟。

高粱的生长周期很长，春播秋收。刚出土的高粱苗纤弱无力，然而一旦伏雨掠过，它们立即茁壮起来，一夜之间就变成接天蔽日的青纱帐。茂密的高粱地无边无际，这是我们小孩子们的最爱，割猪草累了，索性就地一躺，扯一根狗尾巴草，习惯性地将洁白的草秆咬在嘴里，嘴巴一噘一噘地带动小穗子跳动。目光穿过影影绰绰的高粱叶子仰望着天空，看天上云卷云舒变化无穷，猜测着白云的形状。感觉那时的天空总是湛蓝湛蓝的，风是轻柔的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偶尔有小鸟和蝴蝶从顶上飞过，为我们一颗颗不安分的心里投下了无限的遐思与向往。此外，高粱地还是理想的捉迷藏场所，只要钻进密密匝匝的高粱地，无论外面怎么找都很难被发现，以至于玩耍的孩子都走了，藏在里面的还不知道，甚至睡着了，直到吃饭的时候大人们便挨片高粱地查看喊叫，找到后免不了被狠狠数落一顿。当然，我最喜欢的是高粱地边上紧连着乡亲们的瓜田，猫着腰躲在高粱地里偷瓜是最方便的事了，看瓜人往往是防不胜防，一边敞开肚子吃着香甜的瓜果，一边窃窃自喜……

时光清浅，四季有序。秋风醉染高粱红，最是一年秋烂漫。登高远眺，一簇簇昂首挺胸、神采飞扬的高粱，如千杆红缨枪，似万盏灯笼，像无数火炬，编织成一片红霞，与远山苍穹遥相辉映，不由使人想起清代诗人张玉纶的“芳名传蜀黍，嘉种遍辽东。盛夏千竿绿，当秋万穗红。”忽然一阵风吹过，高粱地簌簌作响，一股肃杀之气便长驱直入，如同千军万马赴汤蹈火，颇有莫言先生小说《红高粱》和同名电影里英勇杀敌的气势。高粱成熟了，父亲把它收割回家，高高地挂在屋檐下，红火的高粱，顿时让简陋的农家小院蓬荜生辉，让人觉得生活都是有光亮的。

名不见经传的高粱，不仅壮观、诗意，而且浑身是宝。高粱米饱满、晶亮，像珍珠玛瑙，是我儿时印象中生活的主食。母亲当年用高粱面烙的薄饼子，至今是我舌尖上难以忘怀的家乡味道。再是，爷爷每年用高粱自酿一坛高粱酒，远远闻见酒香钻鼻，充满了乡下人的刚烈与淳朴。另外，高粱秸晒干去叶后也有很大的用处，比如早年盖房子时，左邻右舍帮忙的“绑把子”，就是用麻绳把高粱秸一把一把地捆绑成胳膊粗的“把子”，搭到屋顶的梁檩上，然后抹上泥浆挂上瓦片，就是已上梁大吉了。农家做饭用的锅盖也是选用指头粗细均匀的高粱秆做成，用线一针一针缀起来，再比量锅口大小，剪去多余的部分，有的主妇还用布条镶上一个边，这样的锅盖又结实又美观，至少能用数十年。还有，蒸馒头和窝窝用的箅子，盛饺子、盛干粮的盖垫，以及铺炕的席子，扫地的笤帚，刷锅的饭帚等等都是用高粱做的，最不济的还可当柴火烧呢。

如今，我参加工作离开家乡已有三十多年，虽然家乡的红高粱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和视野，但它如故土和亲情一样，常常在我午夜伤感而温情的乡愁里，摇曳在思念的琴弦上，生动着我对家乡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