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节,怀念一只猫
汤朔梅
猫已十来天不见,母亲很着急。能去哪儿找呢?知道它已生小猫,却不知藏哪儿。失踪后三四天,母亲看猫食盆,发觉它还来就食,只是食量日见其少。它还活着,只是弄不懂怎么不露面。再往后,猫食就全然不动了。
那是只黑白相间的母猫。三年前的一天,我们正吃晚饭。听到有猫在门口“喵喵”地叫,那声音怯怯的。母亲还以为是那只刚被旧主人领回去的猫。那是只竹斑小猫,一次跟它的主人来我家玩儿,就留下来不走了。那时,家里正因鼠患发愁,它肯留下,也是缘分。可那竹斑猫缺少家教,多陋习,譬如会跳上桌吃晾着的菜,还随地拉撒。待到半大依旧。那天其旧主人来串门,母亲数落它的不是,旧主人遂将其带回。可那竹斑猫回到旧居不久,就出走了,也不再来仅隔一条河的我家。我不知道猫是不是像人,也有尊严。但就是没见它过来就食,而选择流浪,不知所终。
母亲嘟哝一句:这死猫又来了!
母亲放下饭碗出门一看,结果却是只黑白相间的小猫,还不及半大呢!正吃饭间,听到猫这样“娘娘”地叫,母亲心软了。于是在竹斑猫留下的猫食盆内盛了饭,再淘些菜汤放在门首。不一会儿,它将猫食盆舔舐得一干二净。母亲走过去它也不逃。显然,那不是野猫,不怕人。母亲将它抱起来,它柔顺地“娘娘”叫个不停。母亲将它沿着饭桌脚绕三圈,据说这样可以把它的心拴住,不再离家。真的,它从此就再也没离开过。
平日里它不见影,有时趴伏在树丛边一动不动,逮麻雀、斑鸠,居然还成功了好几回。两米高的墙,它一纵而上,鸟雀们低估它了。有时,它蹲候在老鼠出入的场所,一守就是几天。直到擒住天敌才罢休。它逮着了鸟雀、老鼠,不会一下吃掉,而是衔着来到母亲跟前,嘴里不住地呜呜着。有时一个晚上能逮好几只鼠,就一字儿排在门口。像是向母亲邀功。母亲半嗔半责地:我看到了,还不快去吃了!它好像听得懂母亲的话,就一一将死鼠衔走。那边跑边走的细步,轻快而矫健。屁颠屁颠的,像是得了夸奖的半大屁孩。有时逮了小鼠,它不马上咬死,而是把它衔到屋内玩,用爪子撩拨,松了口后再看它逃逸,待逃出不远,又扑上去衔回来。反复数次,老鼠也烦了:你吃又不吃,跑又不让我跑,是什么意思?于是用鼠爪挠它的鼻子,它趴着一动不动,像是在欣赏。是不是它觉得那鼠还小,咬死了可怜呢?也许它也寂寞无聊,需要个伴与它一起玩。它毕竟还是个孩子呢!直到母亲看见了呵斥它,才一口结果其性命。不过,这样的鼠它不吃,只是衔到一边丢弃。丢弃后走路的样子没有胜利者的骄傲,而是耷拉着尾巴。一副索然寡味样。
那猫于我总有些陌生。劈面遇见它辄停住,定格着不动。若相互眼睛一对峙,就飞遁,待到跑到它以为安全的距离,再转过头朝我看。但它的身体紧绷着,作随时遁逃状。那都是它曾经流浪获得的经验:人心叵测,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信任的。以至于它不愿产仔在我家也许就是基于这一点。
日日夜夜它忠于职守不见影,只有到三餐前,才听到它“娘娘”地叫,那叫声亲得揪心。我想,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叫“娘”更亲的呢?而我们却习惯了叫“妈”。随着叫声,它还绕着母亲的裤脚管,用身体用脑袋蹭,兴奋得尾巴上竖。即便它已生产过几窝小猫,自己也为人母了,也还是那副撒娇的样儿。直到母亲嗔斥才罢。俗话说,谁带大的孩子像谁。那猫照例也吃些荤腥,可除了鱼,它不喜欢肉类,而喜欢吃蔬菜。譬如豆瓣菜汤、咸菜土豆之类,一如我母亲。每说起这些,母亲得意得像在说自己的女儿。母亲没有女儿。
而这样乖的猫竟然十来天不见,看来是凶多吉少了。一天上午,隔壁人家柴间里传来小猫的“喵喵”声。翻开柴垛,见三只小猫,两白一黑。那母猫僵躺着,保持着喂奶的姿势。小猫们一定是饿了,吸不出奶水才叫的。那只黑猫已爬出窝,不停地叫。还有两只,正在吮母猫的奶头。我们猜测,那猫不是被蛇咬了,就是吃了毒死的老鼠才死的。开始时,它还能勉强坚持着进食,所以母亲发现猫食盆内有吃过的痕迹。最后它完全不能进食,甚至不能走动了。但它坚持着留在窝内,给孩子们喂最后一口奶。曾经看到过一则报道,说猎人打伤了一只豹子,它沿着血迹一路跟踪,在一个窝内,发现死去的母豹在给几只幼崽喂奶。猫科动物都有护犊子情怀吗?
不管小猫们再怎么呼唤,还是在怀里乱拱,母猫再也没有一丝反应。只是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看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作孽呀!母亲说着将三只小猫抱出来,放在纸盒内。
从此,母亲就用牛奶、酸奶喂它们,间以米饭。又十来天过去了,三个小家伙见了母亲就屁颠屁颠地跟在背后。不再是“喵喵”的,也是“娘娘”地叫唤着讨食。一如其母。可怜的无娘囡!母亲说,娘好囡好。那母猫生的孩子一定不会错。
那天正是母亲节。我听母亲这么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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