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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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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文艺副刊
2021年07月16日

江南黄梅雨

吴 静

《青玉案》诗云:“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历代才子佳人中,北宋诗人贺铸,为闲愁做出了最美的注脚。

山坡上的满树青梅,忽有一日,在雨声里不知不觉已熟透,缀在叶间,胀满汁浆。一阵风起,沙沙、沙沙。搁浅的小舟,在绿荫垂柳下,野渡无人,静默自横。

“芒种逢丙进,小暑逢未初。”世间万物,皆有专属的生命轨迹。梅雨,于芒种天干的首个丙日,款款而来;又在小暑地支的首个未日,翩然而去,历时一月之余。

有人说,梅雨是炎夏最后的温柔。初露头角的炽热,被淋了个彻头彻尾,密密匝匝、无边无际,雨啊雨的,天地便退了烧,变得清醒和冷峻。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黄梅雨,是在水一方的江南的特产。

那定是古镇吧,是苏州、宏村,是南浔、周庄,也是乌镇、西塘,或是任何一个地处江南的小镇水乡。

细雨迷蒙中,有三两老妪,或凭或立,石桥上、巷子口,提竹篮低声软糯地叫卖。

“卖——帛(白)兰花!”

她们一色棉布对襟小褂,梳整齐干净的发髻。一块深蓝印花布,轻轻掀开,白兰花的幽香,丝丝缕缕,沾着水汽,在鼻尖萦绕。

最难风雨故人来。撑着油纸伞,寻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她平和秀婉,却并不悲情、忧伤。沿着蜿蜒逼仄的深巷缓行,触摸斑斑驳驳的黛瓦白墙,轻启一扇被雨水濡湿的雕花木格窗,陈年的古木家具,散发出淡淡的霉味,倏忽,浸润在老房子里的旧时光一一复活。

搬一把老藤椅,慢慢摇,听戏、看雨。雨从天井的檐口往下落,也落进人的心里,淙淙流淌,声如银铃。青石板上、砖瓦缝里,油亮亮的青苔,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还有地衣,咸菜绿,贴着地皮,一朵朵,只在黄梅雨里盛开,有着浪人的桀骜不驯。

雨会开花,也会结果。彩虹的扁担,挑起梅雨,步履稳健,跨越江川。江南的湖泊里,纯美的茭白、丰腴的菱角、白胖的莲藕,都在铆足了劲儿生长,丰收的喜悦在望。

诚然,这个时候的江南,烟雨苍茫,水汽氤氲,像海子诗中所写的那样,“往后,雨会下到深夜,下到清晨”。在雨声中苏醒,又枕着雨声入眠。一树花开,一夜雨落,夜,似乎被无限延长。

那些深藏于心底的悸动,在这样的雨夜潜滋暗长。一个人做梦,一个人入境,江南的梅雨,是闲愁,是诗意,亦是情思。

平生不喜晴天,独爱阴雨天,更偏爱的,是故乡的黄梅雨。

儿时居乡村,老屋沿河而建,青瓦红砖,共三间。梅雨时节,最惬意的,莫过于倚门听雨。

幼时心性顽皮,活泼好动如假小子。看云卷云舒、风云变幻,俶尔雨落老屋、瓦上生烟,发呆、冥想,却足以让人静坐一个晌午。

雨敲击在瓦片上,时而密集,如万马奔腾,慷慨激昂、气势恢宏;时而舒缓,如浅吟低唱,似大珠小珠落玉盘。那些山峦、那些房舍、那些树木、那些炊烟,全被笼在了雨的怀中。

母亲在窗下做布鞋,不紧不慢,把耐心和温暖,缝进了密密的针脚里。与父亲下棋,常悔棋,落棋无悔大丈夫,他只是一味纵容我,耍赖,变本加厉……彼时,小麦已收割进仓,落雨的日子,父母不必整日忙于农事,很是悠闲惬意。

玉米饼伏在铁锅上,早已被炕得焦香金黄。母亲起身,去门前菜地,采两根一拃长的小黄瓜,顶花带刺,也顶着雨水,蘸自家酿的黄豆酱,咯嘣脆。饿了,就着一碟辣椒蒸咸菜,把一碗薄粥喝得有声有色。

属于梅雨季的快乐,当属捕鱼捉虾。禾垅边,水流漫溢,那些绿色,在雨中沉浮,天地仿佛混沌如初。提着小桶,挽起裤脚,赤脚站定,等鱼儿戏水,鲫鱼、鲶鱼、鲤鱼、黄鳝,运气好的话,还有河虾和小蟹,任凭它们张牙舞爪,悉数收入囊中,快乐欣喜自不必说。

雨后复斜阳,荷塘送来阵阵清香。看父亲撒网,水花四起,网落、网起,欢呼雀跃声四起,鱼儿欢蹦乱跳,我和妹妹也像极了那几尾欢蹦乱跳的鱼儿。

淡红的水煮河虾、金黄酥脆的油炸小鱼儿、醇厚的奶白色鲫鱼汤……食材好,母亲手艺也极佳,那些黄梅雨带来的终极美味,幻化成恒久的岁月之香。

有人偶尔抱怨,在这个冗长阴郁的季节里,永远有晾不干的衣服、挥之不去的潮湿、摆脱不掉的黏腻。我却不这样想,得亏有了黄梅雨,耳畔才有了鹧鸪声声、蛙鸣蝉嘶;有了黄梅雨,才有了那缱绻风雅、水墨如画的诗意江南,才能衍生出一段段清越的越剧昆曲,一阙阙婉转的黄梅腔,咿咿呀呀的,听不够,也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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