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顶一万句

蒋近朱

早就读过刘震云小说《一句顶一万句》，时间长了具体情节已记不清。据说此文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后，冯小刚想要电影改编权，刘震云以《我不是潘金莲》打发了这位曾有过《一地鸡毛》《手机》《一九四二》等数度合作的好兄弟，而《一句顶一万句》，则留给从纽约大学电影学院学成归来的爱女刘雨霖执导，并亲自操刀编剧为爱女保驾护航。上阵父女兵，也算一大卖点，无奈观众不买账，票房惨遭滑铁卢，估计是上映没几天就下线了，我想去看时影院已不排片。

时隔几年，已淡出公众视线的《一句顶一万句》在央视电影频道亮相，这次不再错过，守着电视机认真品鉴。平心而论，新手导演的这份作业，也算拿得出手。只是“一句顶一万句”到底指哪句，看完全片，我仍云里雾里。

影片开场：婚姻登记处，一对新人正专注填表，被另一对怒气冲冲前来离婚的挤到一边。工作人员问：为啥离婚？女的答：“说不着，仨月了今天说了头一句话——离婚！”离婚要看结婚证，女人气呼呼说“早撕了！”轮到这一对满脸幸福的，被问为啥结婚，女的笑意盈盈朗声作答：“我们说得着！”要求“具体点儿”，男的抢着回答：“话还没说，就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啥……”

镜头一转就到了10年后，这幸福的一对，竟也把日子过成了“说不着”——男人被戴绿帽子，老婆狠心扔下他和年幼的女儿，跟一老板私奔了。男主牛爱国外出寻妻，巧遇中学同窗章楚红，章同学远嫁后又离异，独自在外辛苦打拼。他乡遇故知，倾情聊心事，章同学感慨：“活了30多年，我总算明白一个道理，世上别的东西都能挑，就是日子没法挑。”一语说中心事，牛同学满腹苦水倾泻出……“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以前。”章同学以此话劝慰，牛同学如获至宝：“我早遇到你就好了，我身边，没说这话的人。”之后在火车站不期而遇怀着别人孩子的妻，牛爱国平静面对，主动提出把离婚手续办了。“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以前。”从牛爱国嘴里听到这话，令与他同床共枕10年的女人惊讶不已：“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说得最好的一句话！”

不知编导旨意，是否想诠释：人与人之间“说得着”，一句能顶一万句。就我的理解，片中能“一句顶一万句”的，要数“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以前”这句了。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顺，一路上沟沟坎坎总难免，正如章同学所言“日子没法挑”，有时糟心事扎堆，让人看不到希望喘不过气，可日子还得过下去，路总还要往前走……“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以前”。或许还真是好药方。

我也有自己的“药方”，常用来自我排解的那句“坏事也能变好事”，虽说顶不了一万句，但也还管用。这是大白话，换成文学一点哲理一点的，则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也知道这很阿Q，管他呢，顶用就行。周国平先生也说“人生有时是需要阿Q精神的”，他在《处世待人》一文中写道：“遇见一个不义之人，对你做了不义之事，你义愤填膺，此时你该怎么做？世上有不义之人，你无法改变这个客观事实。你凭一己之力恐怕也无能把这个具体的不义之人改造成一个义人。……我的办法是：写一篇日记，描绘此人的嘴脸，分析此人的行为。当你这样做的时候，你是站在他上面俯视他，把他当作了一个解剖人性、认识社会的标本，从而把一个负面的遭遇转化成了一笔正面的财富。”我也是，遇上不仁不义不善之人，我就想：感谢生活给我上一课，教我更清楚地看人识人，警示我尽早远离，免得日后再受伤害——这，不也是坏事变好事吗？人，若始终拥有“把负面遭遇转化成正面财富”的能力，就没啥过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