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煎饼果子
西 坡
“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网络上争相念叨“撑腰糕”。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真正吃过“撑腰糕”,反正这种习俗,人云亦云,总不会错;倘使换种说法,“二月二,龙抬头,吃煎饼”,恐怕倒要被人数落几句“拎不清”了。
呵呵,“龙抬头”时吃煎饼,恰恰是很有来头的旧俗!
“二月二”,北方一些地区的人照例要吃一种叫“熏虫”的东西。
“熏虫”,当然不是虫,而是煎饼。
不过,“熏虫”对于虫而言,来者究竟是善还是不善,在我们吃“熏虫”前,一定得给个说法才行,否则,大家怎敢贸然接受?
倘若“熏虫”的味道达到连虫也被吸引的效果,那个香,厉害了;倘若“熏虫”的味道能把蛇虫百脚都狙击在了洞内出不来,那个“香”,还能叫香吗?
别急,清康熙年间出版的《宛平县志》中有一条,称,“二月二”吃煎饼,目的是“引龙以出,且使百虫伏藏也”。敢情,一只煎饼,能使好的东西被发扬起来,能使坏的东西被打压下去,真是了不得!相比吃“撑腰糕”只是让自己的腰不疼,煎饼的“思想境界”要高多了,难怪它风靡华夏,成为通食。
说到“思想境界”,煎饼一个更有让人感奋之处——东晋王嘉《拾遗记》:“江东俗称,正月二十日为天穿日,以红丝缕系煎饼置屋顶,谓之补天漏。相传女娲以是日补天地也。”那等于说,老百姓在正月二十日专门做了煎饼,给辛辛苦苦补天的女神“加油”。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古代,有个用现代眼光看起来仍然十分重要的节日,叫“人日”,即民间传说中的人类生日,时在正月初七。这天,人们要举行各种活动,其中一个节目:“北人此日食煎饼,于庭中作之,云‘薰天’。”(《荆楚岁时记》)
小小一只煎饼,既体现了中国人的“大爱”,也不乏中国人自我意识的觉醒,积淀了相当的历史文化呢。
有一回,有个朋友送我一盒“山东煎饼”。我很是疑惑:难道山东煎饼也有真空包装了?打开一看,原来那只是一块块仿若超市豆制品柜卖的百叶叠加起来烘干而已。从此知晓,有一种山东煎饼确实如此。至于,我们在路边小摊吃的加了鸡蛋、抹了面酱、夹了油条那种,不过是煎饼的“前缀”或“后缀”罢了。
汉朝已经可以提供煎饼制作的所有条件,然而,汉朝的文献对于它并不“在意”,直到东晋才有所明确,《拾遗记》是一个例子,另外一个例子则是《太平广记》引《启颜
录》中的一个故事:北齐高祖高欢给近臣出了一个谜面“卒率葛答”,大家面面相觑,无从入手,却被一个臣子猜着了:“煎饼。”
为什么“卒率葛答”是“煎饼”?原来这是一句突厥语,译成汉语是“前火食并”。“前火”和“食并”正好合并组成“煎饼”两字。
这则掌故,虽是游戏,到底也说明当时煎饼具有一定的普及性,否则,那个大臣即使被逼死也说不上来。更重要的是,北齐的国土面积覆盖河北和山东,让人对于煎饼的“故乡”有了较大的想象余地。
现在比较明确了,煎饼起源于山东,但煎饼果子也是,就难说了。山东人到天津跑码头,带去正版的“煎饼卷大葱”,偏偏天津是个五方杂处的地方,也许有人觉得“煎饼卷大葱”这个形式虽好,内容实在单调了点儿或寒糁了点儿,于是“偷梁换柱”,改作卷“馃子”(油条),甚至“果篦儿”(一种饼状的油炸薄脆),好比洋快餐进入中国,想到本土化,兼推“北京烤鸭卷”。在天津,“煎饼果子”的正确写法是“煎饼馃子”。馃,一般人不识,“秀才读字读半边”,恰巧这个“馃”正是读“果”,歪打正着,“果子”竟成了“原刻”。
有人说,不对呀,山东临沂地区也是把“油条”叫做“果子”的,所以,“煎饼果子”的“版权”应归山东。对此,我深表同情。然而,据“新华社天津2017年6月11日电”:“天津市人民政府近日批准公布了第四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名满海内外的天津‘煎饼果子’成功入选。”看来,“山东银”有足够的时间跟“卫嘴子”掰一掰手腕的,可,你早干嘛去了?
山东煎饼在“果子”的名义上落了下风,实际操作上却攻城略地,无往而不胜。以上海为例,“山东煎饼果子”跟“天津煎饼馃子”相比,哪个占据了压倒性优势?
事实上,把山东煎饼简单定义为“煎饼卷大葱”以及“跟进”天津“绿豆面糊”而大打“杂粮概念”,是不严肃的。写了《聊斋志异》的蒲松龄在《煎饼赋》中说:“圆如望月,大如铜钲,薄似剡溪之纸,色似黄鹤之翎,此煎饼之定制也。若易之莜屑,则如秋练之辉腾。杂之以蜀黍,如西山日落返照而霞蒸。夹以脂膏相半之豚胁,浸以肥腻不二之鸡羹。晨一饱而达暮,腹殷然其雷鸣。”
可见,400年前山东煎饼已经杂以莜屑蜀黍,夹以鸡羹猪肋,诸体皆备,格局阔大。你让我不去相信蒲松龄这个老山东的话而去相信网上唇红齿白的叽叽喳喳,开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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