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物化年代的亲情
马尚龙
女人热衷添娇,男人喜欢称霸。在桑塔纳都买不起的时候,男人却把梦做到了劳斯莱斯——助动车的劳斯莱斯开到了上海。霸伏的广告就是“助动车中的劳斯莱斯”。
Piaggio,应该翻译成“比亚乔”,不过,“霸伏”好像更加有霸气。称之为助动车中的劳斯莱斯,不特别夸张,霸伏当年一万多元一部,刚刚进入上海市场时,仅在华侨商店有卖,不仅要花钱,还要侨汇券。马路上开过,比起“一拉头”永久助动车,霸伏神气得不得了。那时候,还没有私人买车概念的。
助动车是只有中国才有的概念。霸伏在意大利属于轻便摩托车,也就是中国人概念中的“轻骑”,它的动力是50cc的,属于摩托车一类,有政府规定的轻骑驾照。中国人最厉害之处,是将50cc的轻骑降格为49cc,不再属于摩托车系列,没有驾照也可以骑了。后来全上海的助动车泛滥,就是从49cc开始的,什么汤姆生,火鸟,嘉陵……后来,叱咤风云的交警大队谁谁谁,也就这样销声匿迹了。为什么?你懂的呀。
中国人真正的“物化年代”是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的。之前,尤其是80年代之前,中国大陆一直属于“非物化年代”。一个人评上劳动模范,得到的是墙上一张奖状,顶多再加一只搪瓷杯和一本笔记本,社会物质非常匮乏——这是典型的非物化状态的社会。80年代之后,社会以物质作为一种衡器,来转化为精神生活。给先进工作者重奖,是物化的嘉奖;帮困救灾的捐款,是物化的善意;婚礼上“一颗永流传”的钻戒,是物化的爱情。物质在社会的任何方面,都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作用。物化年代由此到来。
1994年,有一个顺乎民意的发财广告从天而降:“恒源祥,羊发财”。新年里真是讨口彩啊。上海人更愿意把它读作“发洋财”。发洋财是旧日上海人的本事,赚外国人的钱,同时也是那几年去日本去澳大利亚假留学真打工发洋财的真实记录。
1994年并不是农历的羊年,显然恒源祥既为自己的“羊发财”广告创意亢奋,却又等不及下一轮羊年2003年的到来。于是在头脑风暴的当年,就拿出来和国人分享,大声唱起了:恒源祥,羊发财。我记得当时电视台也是广告做得每个频道此起彼伏,比现在的张奶奶海参和装潢广告,有文化得多,似一个童声在背诵“三字经”:恒源祥,羊发财。“羊发财”是高八度加上感叹号的。
不过可能中国人还是喜欢“闷声不响发大财”,羊发财没几天,电视广告就改了:恒源祥,羊羊羊!依旧似一个童声在背诵“三字经”,依旧“羊羊羊”是高八度加上感叹号的。
人会被物化,物也会被人化。也是在1995年,“孔府家酒,叫人想家”,是最成功的物化与人化的合一。
中国人的亲情分离,是90年代最突出的时代症候群。一大批洋插队的人,发了洋财,却是以亲情天各一方、乃至婚姻家庭破裂为代价。还有更汹涌的浪潮,已经袭来,那就是至今未平静的民工潮。“想家”第一次成为时代的心声,那一瓶酒,乘势仿作杜康,解了忧愁。
这个广告的代言是王姬,广告的背景歌声,是刘欢唱的《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在此之前的1993年,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大获成功,王姬是主演,《千万里我追寻着你》是主题歌——可以说,孔府家酒的全部价值,几乎就是这个广告,就是这么八个字的一句话:孔府家酒,叫人想家。
亲情,在物化时代,成为一个社会公共课题,一瓶酒则是在这个公共课题考场上,最早交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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